杀了他。”他整张脸绷紧了,一种快感充斥在他的脸庞上,随后是扭曲的恨意与惧怕。
“这是我在白塔的老底。”
“其实,我也不想这么胖,可减不下去。”王苟挤出一个笑,却看起来痛苦不堪,“为了治聋了的病,激素药,吃的。”
“激素……激素……药!”
他的情绪激动起来。
“你想不到,我妈为了我,日子过得有多难。因为末日,她没上过学,带着一个又聋又哑每个月还要吃一大把药的小孩混在普渡城的最边缘,她为了让我活下去,为了给我治病!她什么都做过,什么都做过了!”
“她都快死了,就剩一口气,一口气!还在喂我吃从垃圾桶里捡的、不知道谁嫌难吃吐在里面的酱菜渣!一边哭一边喂,把渣滓先含在自己嘴里一遍再喂给我……”
“她说,说‘妈妈给你洗干净了’!”
王苟死了一般哀嚎着:“她为什么?她为什么?!她为什么?!!就因为我是她儿子吗?是她身上的一块肉?是责任么?是拖累吗?!还是因为无辜的母爱?可是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我!都!恨!不!得!自!己!死!了!才!好!”
“我有罪,以袅哥,我有罪。”王苟终于哭出声,“为什么我在她心里头是第一位?她对我这样,我甚至都说不出口我比爱自己更爱她。”
“我不理解……我真的不理解……我理解不了……”
以袅感到喉口一阵酸涩的顿疼,哽得胸腔发硬发涩,可流不出泪,也说不出话。
王苟颤抖着,他在抽泣,但又强迫自己止住了。
“回不去了以袅哥,回不去了。”他的声音里充满苍凉与悲怆,却又显得格外空洞。
“我回不去了。”
不过喘息之间,王苟已然从头到脚,眼球中、嘴巴里,每一个毛孔都蛹动着细密的触须。那触须吸食着他的血肉,在空气中如波漂浮着,再看过去,王苟成了一具爬满了蛆虫的干尸。
他的嘴巴张着,双眼只剩下枝条匍匐的空洞,如同哀嚎,如同死不瞑目。
“王苟!”
以袅伸出一只手,他想要大叫出声,却被一阵昏暗吞噬,意识在一瞬间沉寂。
*
以袅和王苟还在精神领域胶着的时候,知闻抬手掀翻了裹在血管上的第一道藓潮。
这条红藓被撕裂时还在噼里啪啦往外喷出黏液稠丝,糊了两道的软泥一地,霎时传出一阵什么东西被烧糊了的腐臭焦味。
长靴踏过摊在地上的烂泥,带着腐烂的血肉走出印迹。
知闻没有去看两旁的景象,径直向三颗人头的方向踱步过去。
血管簇拥着一团冒着长牙的红藓重新压了过来,小口里一圈一圈的獠牙此起彼伏,如滔天的巨浪卷了两三米高,伸展成一张尖利的刺网,四角打了个弯,跟包礼物似的直直就要向知闻站立的地方猛扑过来!
三颗脑袋在里面挤压得变形,经由血管的活动散开,被半透明的薄膜紧绷起来——有一颗年轻小孩的头颅突然裂开了一道缝,在薄膜的活动挤压中断成了一大一小两半,一团墨绿的糊状物从断口缓缓留下来,上面覆盖着茸茸的绒毛,似乎是一团活物。
它从脑壳里钻出来,沿着那颗断开的一小半脑袋轮廓游走,然而在它“爬”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个个参差不齐的组织缺口——那丛绒毛样的东西并非它的毛发,而是连接在血管内壁的触须,那触须上长着细密的口器,显然是这异种的二次消化进食器官。
“呵,吃饭呢?”知闻盯着那颗逐渐被蚕食的头颅,“不该犹豫的。”
看来这只异种是真的饿到已经没有任何行动力了。三颗脑袋明显就是它的储备粮,留着大概是还有别的重要的目的,现在竟然分下一部分消化用来维持自己的活动。
知闻眯了眯眼睛,这不是一个愉悦的表情。现在,他的四面八方全是呲牙咧嘴的藓潮,往后退则是以袅和王苟所在的方向。两个人还在胸背紧贴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但显然被藓潮掠过去就是一个“死”字。
于是他迅速站定,对包裹而来的藓潮扬起手臂,向左下角狠狠一划!
这一击巧妙地避开了会甩到头颅的角度,随着知闻的动作,那藓潮织成的大网如被凭空从一角揭起来,狠狠向斜下方推移了一多半,露出了一个空缺!
那小口中支棱出的长牙来不及收回,自己把自己扎了个对穿,一瞬间黏液混合着血肉在洞内炸得飞出一片血雨!三颗人头随着血管的抽动移到了另一个对角,他们还保持着死时惊恐的表情,盯着这片如同地狱般的光景瞠目结舌。
血管痛苦地在悬空扭动起来,没有发出声音,但仅是看着就能让人感受到无比的痛苦。它不再硬撑,拖着残体迅速退行——它似乎知道知闻的目的,于是很快卷着那剩下的两颗半人头往甬道的深处奔去。
知闻抬手就想拖住那血管逃窜的动作,但他抬起手的一瞬就察觉到了不对——尽管没有触觉,但现在他明显地察觉到自己的手在控制不住地下沉,充沛的异能枯竭了一般怎么也捞不出一滴,甚至腿虚了一下就要往前跪倒在地上。
“真不是时候。”知闻抬了一下眉梢,随后冲章灼珏的方向大喊,“队长——”
他这句话还没喊完,就又捕捉到背后的方向传来几声痛苦的喘息。知闻眉心迅速一拧,旋即转身:“以袅!”
怎么回事?以袅不是应该在王苟的精神领域吗?王苟潜意识要攻击他?
知闻第一次感觉自己的脑子乱了起来,他明明应该因为异能耗尽而迈不开腿,但此刻却拔腿就向以袅所在的位置狂奔,就好像身体里重新被赋满了源源不断的能量。
但那不是能量,一种熟悉又陌生的引力牵引着知闻,他变得渴求与疯狂。
是一种说不清的欲望。
甬道的口子处,最前面的六颗大头已经崴在了地上,它们先前被知闻揍得一团模糊,像流了脓的包子破开皮,摊成一坨肉泥。
很快,另一只“肉粽”带着被枪炮近距离轰开的缺口砸了下来,流出的酸液很快淌满了面前的坑洼,静默的吞噬着它自己和成为死物的另外六颗脑袋。
章灼珏的重击炮管烫得炙热,将残破战斗服布料下露出的皮肤烧出了一片绯红,卷起一层白皮。
但她此刻不敢让炮管离开自己的臂膀一秒——枪支根本不管用,攻击力具化的小型弹药飞过去就跟进了温柔乡一样,不消片刻便裹在里边化成了水。而不待这一只完全倒下,另一只从甬道深处探过头的“肉粽”接踵而至,仿佛和前面的兄弟在排着队送死一般。
“搁这儿下饺子呢?”章灼珏挑眉,呸了一口,重新将炮筒对准了新来的那只“肉粽”。
纵使是用重击炮这样的武器,也要在足够的距离才能对异种造成有效伤害,这是刚刚章灼珏在攻击时总结出来的“血与泪”的教训。
不够、不够、不够!还要再近一点,再近……好!
章灼珏舔了舔唇角:“哈!去死吧!”
一道红光从章灼珏前臂的炮筒猛然跃出,这是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后坐力直接将她震到了甬道外围的泥地上。
章灼珏在空中利落地翻了个身,双脚落地,滑行数步,踉跄了一下,但好歹是没摔着。
“狗东西……”她侧脸啐出一口血沫,看着那颗“大头”在半空中抖了两下,随后从半空中掉了下来,混在先前的堆砌物中累成一个高架。
“队长——”
知闻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章灼珏甚至没反应过来要往后看:“知闻?什么——”
她的话音被打成半截,一道血红的残影从身旁掠过。章灼珏甚至没来得及回头,余光中,两双眼睛和一只眼珠还带着惊诧的神情,从她的视野中一闪而过。
红藓吐出大牙,还想剐蹭着从章灼珏这儿再带走点什么。
“你爷爷个老勺子的!”章灼珏拖着炮筒后撤,抬起手臂冲着离自己最近的大牙就开了一炮。
尖牙带着附近的皮/肉瞬间炸成了花,坚硬的碎渣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四散开来!章灼珏将炮筒交叉挡在自己的胸前,尽管有了这层屏障,还是被强劲的力道往后扇退了半步,一屁股坐在了泥地上。
这次的后劲实在足,章灼珏甚至感觉有点头晕目眩,她低头,刚好看到躺在旁边、方才情急之下被自己一把撅晕过去的周昌兴。
“什么破事!”章灼珏扶着脑袋骂道,但随即又想到了什么,于是迅速转头看向侧后方——刚刚知闻是不是喊了她一声来着?
“知闻!”章灼珏吼道。
然而等她看到了后方的景象,却又越发不知道现在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苟子?”章灼珏嗫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