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寿院
明春与清依都是府中有头有脸的家生子,且都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关系格外亲密。
安霁云来时明春正在给老夫人着捏胳膊,聊着今日府上的趣事,逗老夫人开心。
“你这丫头,惯会逗我这老婆子开心。”
老夫人一头花白,一袭绛紫色锦衣,头戴抹额,听了这话正笑的合不拢嘴。
看来身边的丫头伺候得不错。
“祖母可不老,孙儿倒看祖母是长寿的命。”
一声清冽的话语传来,明春收了笑。
“奴婢见过二公子。”明春见安霁云点了头,识相的退了出去。
“是霁云来了。”老夫人余音带笑,看着缓缓踏入房门的安霁云。
安霁云不着痕迹地望了一眼四周,面上带笑,朝老夫人行礼,“孙儿给祖母请安。”
看着眼前风光霁月的孙子,心中欢喜的紧,朝他招了招手,“到祖母身边来。”
“是。”
安霁云刚坐下便对上祖母别有深意的眼睛,有些不明所以,“祖母这般看着孙儿做甚?”
“你刚回府,我仔细瞧瞧。”
老夫人一脸慈爱地瞧着眼前的孙儿,“所幸会试已经结束,你也不必再外出求学。如今归了府,也不能松懈了才是。”
“孙儿明白。”
“霁云还有几个月便十八了,可有看上的姑娘?”老夫人话锋转的太快,一脸希冀地望着他。
“咳……这……这事急不得。”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问得正在饮茶的安霁云不上不下。
老夫人可不好糊弄,嗔道:“什么急不得,你大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迎你大嫂过门的日子都定下了,你身边连个伺候人的都没有!”
“祖母,你就别难为孙儿了,这亲事如何强求,孙儿不想勉强。”安霁云软了语气,一脸无奈。
“你跟祖母说实话,你可有看上的姑娘?”老夫人一脸必须要问个所以然来的模样,着实让安霁云头疼。
安霁云正愁怎么回时,宋清依回来了。
老夫人被打断,瞪他一眼,只能作罢。
安霁云暗暗松了一口气。
清依一回来就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将手上的镯子收好后,才回老夫人身旁复命。
“老夫人,清依回来了。”明春见清依进来后,朝老夫人脆生生喊道。
清依一进门就准备给老夫人请安,谁知一旁还坐了个人,心中一颤,“清依……给老夫人请安。”
只见老夫人身旁坐着一位墨发玉冠的俊美公子,身着银纹广袖绸衣。衣摆处绣着繁复的花纹,气质清冷,一双如墨般的眸子缓缓朝她看来,骨节分明的手中拿着一杯茶,不紧不慢的轻晃着,清贵而温润,犹如神祇。
清依心下微烫,睫翼微颤,低眸恭声开口:“奴婢清依,见过二公子。”
二月的天气,祖母院子里还烧着地龙,清依慢慢红了脸。
安霁云看着眼前脸颊微红的女子,嘴边不自觉噙几分了笑,“起来吧。”
“清依你来得正好,这茶有些凉了,你去换一壶来。”
老夫人不着痕迹地在两人身上扫了扫,开口道。
“是。”清依得了命令,轻手轻脚走近将茶壶拿走朝外走去。
“这清依是我和你娘看着长大的,年岁也不小了。”老夫人意有所指。
“这女子之间的事,孙儿多有不便。”安霁云似是没懂弦外之音,静静回道。
“孙儿这就去见过母亲,改日来给祖母请安。”安霁云起身闻声道。
安霁云出门时正好对上端茶进门清依,“二公子慢走。”
清依将茶放到木桌上,替老夫人斟了一杯茶。
老夫人看着眼前温柔如兰的姑娘,状似不经意道:“清依可有钦慕的儿郎?”
清依心下一颤,怯生生地抬眼看了一眼老夫人,随即又低下头,恭声回道:“多谢老夫人关怀,清依没有。”
“那你看霁云如何?”老夫人喝一口茶。
清依有些猝不及防,袖中的手指捏得发白,“二公子清风霁月,文采斐然,自是极好的。”
老夫人没再继续发问,清依暗暗松了口气。
清依刚一出门,便看见一脸焦急的刘桓。
“清依姑娘,不好了!宋管家他不成了,你快些去看看吧。”
清依见刘桓来时便有种不安之感,此刻更是慌乱一片。
“不是说只是病了吗,怎会这般严重?”
清依如同被一盆冷水,从头浇灌而下,双手抓着刘桓的手臂,声音发颤。
爹爹生病后,清依去看过几回,爹爹说不打紧,也开了药,道很快会好起来。
怎会这般严重?
爹爹不是身弱之人。
清依向老夫人禀明后,朝着爹爹的住处赶去。一路上踉踉跄跄,看的刘桓心中不是个滋味。
*
清依赶到时,大夫刚施完针,满脸愁苦,清依只觉得天要塌了。
“爹爹!”清依朝着床榻飞赴而去,跪坐床前,紧紧地握着宋宇书的手,泣不成声。
娘亲走后,她就剩剩爹爹一个亲人了。
清依眼睛红彤彤一片,泪流满面,抿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可浑身不停的颤。
“爹爹不能陪清依了……爹爹要食言了……”宋宇书气若游离,一字一句道。
清依只觉得什么在流逝,好似怎么抓都抓不住,“爹爹……别丢下我……”
“爹爹,爹爹不是说要看着清依出嫁么?”
清依哭得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
“爹爹不成了……”
“清依……爹爹去找你娘亲了……”宋宇书艰难地交代着,只求女儿能好好活下去。
女儿没有其他兄弟姊妹,孤身一人,容貌又出众,宋宇书放心不下。
宋宇书朝站在一旁的刘桓看去,艰难道:“刘桓……劳你费心,多替我照看好看清依……”
刘桓见此属实不忍,抹了抹泪,随即看着他的脸,郑重道:“宋管家放心,刘桓定会多加照看清依姑娘!”
“清依,爹爹书案旁的箱子里……是你娘亲生前的遗物……”
“你且收好……”
宋宇书闭了眸子,也没了声。
“爹爹!爹爹!不要丢下清依!”任清依再怎么哭喊,宋宇书都不可能有任何回应。
“清依姑娘,节哀。”刘桓掖了掖眼角,安抚着宋清依。
清依跪在地上,没了往日生动,像一具木偶。
三年前她没了娘亲,现在又没了爹爹,这世上再也没有她的亲人了。
自此往后,这偌大的府中,真的只有她一个人了。
地板传来刺骨的冷,也隔得她生疼。清依讷讷扭头,望着窗棂洒进来的光,泛着暖意,现在好似连这光也是冰冷的,照在人身上,怎么都不会暖。
安排好父亲的后事是七日后,清依一袭素衣,回了老夫人身边复命。
守丧期间,镇国公夫人和老夫人差人送了好些东西过来,平日里与宋宇书有些来往的都送了一些礼,也算是全了份人情。
清依一一谢过。
听月说她瘦了不少,往日的衣物显得松了些,她自己没有发觉,沉默寡言的模样让人有些心疼。
回府后第一日夜里,清依送走了来看她的明春和听月后,孤身一人坐在自己的床前。
夜里静的可怕,院中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清依听的入神。
清依并未点灯,就抱着膝,披着衣,在床榻上静静地坐了许久。
爹爹死的蹊跷。
爹爹的身子虽不算健朗,却从不要那种一点小病便会倒下的人,又待人和善,更是镇国公亲自提拔的人。
究竟谁会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