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崔籍“痛定思痛”,认定是因为自己太优秀,所以段汐萝不要他了之后,他就开始了明目张胆地“玩物丧志”。
骆绯歌看着他白日郁郁寡欢,各种溜猫逗狗吃喝玩乐,到了寂静的晚上就死命地啃医书、研制丹药,为了不引人注目,他暗搓搓地大半夜才摸去秘境采药。
好在他音修的身份还是有点用了,没受过什么大伤。
但骆绯歌总觉得像他一样白天晚上两幅面孔……真的很容易变态。
显而易见的,“堕落”的崔籍不出五年就彻底被家族抛弃了,地位那是一日千里。体现在骆绯歌身上,就是她曾经去膳食房,肯定会有一大群人抢着给她喂好吃的,现在?别说膳食房了,她只要离开了崔籍身侧,大概率就是被人拿来泄愤的阿猫。
山渐青呢!山渐青为什么没有在幻境里!被当做球一样踢来踢去的骆绯歌愤怒地想,要是有剑在手,就算她目前只是一只胖猫,高低都得给他们露两手。
正屈辱地被人踢尾巴尖的时候,骆绯歌忽然被人抱了起来。
——熟悉的味道,是崔籍。
这几年一直以玩物丧志示人的崔籍,目光前所未有地冷了下来,沉着脸一一扫过众人,手里却温柔地一下下安抚骆绯歌被弄乱的、炸起的毛。
打头的崔云舒抖了抖,她大哥哥安静了那么多年,她竟然忘了她大哥哥在处理正事时,是很恐怖的。
崔籍手中一动,召出了玉笛,不过两个音,顿在原地的、想跑的人全部齐齐立住,动弹不得。
他收好笛子,低头对骆绯歌说:“胡萝卜,去挠回来。”
“!”
骆绯歌眼睛一亮,不愧是她师娘,果然跟师尊一个脾气,她喜欢!
骆绯歌上前就是一顿猫爪,精疲力尽了才慢吞吞回到崔籍脚边,难得给了他一个好脸,喵喵地喊了两声。
崔籍失笑着带她离开,走都没解开那几人的穴道。
也是从那日起,崔家竟无人再敢轻易触崔籍眉头——他要只是个音修也就罢了,但他还是家主的儿子啊。
然而又过了好几年,段汐萝还是没回来。
骆绯歌看着阴着脸制毒的崔籍,心想,果然不出所料,这个男人真的开始变态了。
崔·变态·籍带着一大堆研制好的毒药、骆绯歌的储备粮,拎上猫就往时云仙山去了。
他是个音修,不会御剑,好不容易搭上了剑修的剑,还差点被阴了一把,好在他心思转的快,三言两语就把人忽悠地拜了把子,对方笑着说若是还想去哪,直接喊声大哥,大哥立马就来。
骆绯歌:“……”
一个多月后,一人一猫就到了时云仙山,道听途说间知道了有个女修非常厉害,从医修之乡竹檐东过来,却修的剑道,年纪轻轻修为却比同龄人高出一大截,说不准还能破例参加会英宴呢!
骆绯歌和崔籍几乎转瞬就知道那是段汐萝,赶忙四处打听,花费了好几天,终于找到了段汐萝。
然而……
她在跟一众剑修喝花酒,捧着酒壶大马金刀地跨坐在主位,那是一个谈笑风生、纸醉金迷!一群人好像在吐槽某个倚老卖老的宗门长老,骂骂咧咧的。
骆绯歌倒是没什么感觉,在死生之地,段汐萝跟那些前辈们就是那么畅饮的,何况她看过去,在座剑修无一人看台上貌美如花的歌女,所有人都抱着自己的剑,亲亲抱抱爱不释手。
崔籍则差点把牙都咬碎了,他恶狠狠地揪着骆绯歌的尾巴毛,他用气音道:“她从来没在我面前骂那么痛快!她甚至不让我陪她喝酒!那群人何德何能!”
骆绯歌:“……”你再不松手我就要跟你翻脸!
但崔籍好像是真的难过,有点委屈地紧紧盯着不远处的段汐萝,“她怎么……有别的朋友了。她会不会忘了我?……她明明说要保护我的。”
骆绯歌默然,想告诉他不会的,但只能喵喵两声。
崔籍直愣愣地站在角落里,一直到聚餐结束,段汐萝远去。他抱着猫一动不动,只呆呆地看着段汐萝离去的方向。
骆绯歌有点懵,跳下来,咬着他衣角,想带他跟上段汐萝。
下一刻却被崔籍抱了起来,而后崔籍拿出玉牌,联系了那位“大哥”,说麻烦他再搭他一回,他要回竹檐东了。
骆绯歌:“喵喵喵?!”整只猫都傻了。
“我应该相信她,”崔籍低头,不知道是在对骆绯歌说,还是在对自己说,“汐萝当初说过,她会保护我,那她就一定会回来的。我不能阻止她朝着自己梦寐以求的方向前进。胡萝卜,我们不能成为她修行大道上的绊脚石啊。——我们回家吧,回家等你娘回来。”
骆绯歌浑身炸毛,她不想这样。既然心里有彼此,那为什么一定要分开呢?她想起了当初在留影石里听到的。
——年少时,崔籍等了段汐萝八十多年。
如今十年不到,崔籍就忍不住想见她,从来没一个人出过门的小医修,不远千里赶过来,他明明刚才看见段汐萝和别人一起骂人都嫉妒的要死。
往后的七十多年,他要怎么过?
他甚至不过去跟她说哪怕一句话。
为什么呢?她不懂。
骆绯歌心想,如果她有了心上人,她绝对不要跟对方分开,要是在她看不见的角落,她的道侣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但一只猫猫的抗议是无效的,他们最终还是回到了竹檐东。
七十多年,骆绯歌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眼睁睁看着崔籍愈发冷漠寡言,儿时天真单纯的少年郎,已经能够面不改色地独当一面,却深居简出,渐渐被众人抛之脑后。
谈起来也只有一句“崔家有个昙花一现的天才,后来一蹶不振,夭折了”。
可骆绯歌知道,崔籍还是那个崔籍,没有段汐萝,他就自己出去历练,一个人去见识那些活在苦难里的芸芸众生。
曾经有一次崔籍带着她爬山采药,看着日出失神,他忽然说,他好像有点懂了段汐萝对剑道的执着。
“我也想像升起的日光一样,给所有活在阴影下苦苦挣扎的人,哪怕一丝的亮光。胡萝卜,”他低头看向骆绯歌,眼眸深处比日出的光还要绚烂,“我想当一个顶天立地的好医修。”
霎时间天地灵力拥挤着朝崔籍身上奔去。
他顿悟了。
崔籍活了百来年,在脱离家族和心上人的庇护后,终于找到了自己所执着之物,真正意义上入了医修这条大道。
*
段汐萝回来那天,崔籍正好出了门。
眼看着就到了竹檐东五年一次的医修大比,几个小辈不免谈论起了崔籍的堕落,还在嘲讽着崔籍的虎落平阳被犬欺——他们不知内情,只见崔籍在家里不被重视、被亲人诋毁,就下意识觉得此人肯定活的不好。
段汐萝一回来就听到这些闲言碎语,见到说话的还是那些小辈,登时就觉得不妙,崔籍竟然被欺负了!?
可她走时明明已经确保他的音修功夫足以自保!
——但管它呢。
段汐萝先收拾了那几个人一顿。
崔籍听到段汐萝夺取了时云仙山会英宴第一名,没有留在时云仙山而是回来了时,赶紧匆匆往回赶——他甚至忘了抱起骆绯歌,可怜她一只短腿猫,苦哈哈地跑了个半死不活。
回来的时候,就见她师尊一脸心疼地压着怒火,问崔籍是不是有人欺负他。
她看着崔籍嘴唇抖了抖——开始了开始了,凭她那么多年的经验来看,他要开始装了。
崔籍霎时红了眼眶,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哽咽地说:“不怪他们,是我自己没用……”
骆绯歌整只猫都不好了,好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
此话一出谁与争锋?
段汐萝登时就怒了,带着他,闯了崔家,声势浩大地给崔籍撑腰。她拿剑抵在崔启道脖子上,要他命令所有诋毁过、伤害过崔籍的人,全部给人赔礼道歉。
崔·小可怜·籍痴痴地看着她熟悉的脸,闻着熟悉的酒香失神。等到了晚上,骆绯歌光明正大地趴在灯下,看着这厮自己编造话本、谣言,内容是什么呢?
——“惊才绝艳的剑修鬼才段汐萝,怒发冲冠只为一心上人,这是何等感人肺腑、令人声泪俱下的深情啊!”
骆绯歌:“…………”这幻境什么时候个头啊喂!?
等段汐萝将春弄玉笛送给崔籍,并告诉他,当初去时云仙山就是冲着第一名的这笛子去的,为了将世界上最好的玉笛给他。
但会英宴五十年一次,她第一回连前十都没进,故而又花了些时日。
她从来没想过不要崔籍了,她一直想和他一起变成更好的人,也一直在为此而努力。
崔籍心里顿时就冒出一堆热乎乎的泡泡,又开始做他熟练的事情了。当初离开时云仙山有多深明大义,现在坦白这件事的时候就有多可怜巴巴,段汐萝心疼的要死,心肝宝贝地哄的崔籍心花怒放。
……骆绯歌眼睁睁看着崔籍被她师尊宠的无法无天,变成了柔弱无辜的小可怜。
天可怜见的,这些年崔家上上下下连说闲话,那都是只敢私底下说啊!崔籍这只不要脸的大尾巴狼!狐狸精!
这两人自从别离相聚后,感情升的那叫一个一日千里,又开始了四处采药闯秘境的甜蜜日常。骆绯歌则面无表情,总觉得自己的面瘫又回来了。
某次崔籍不小心伤了神魂,段汐萝带着他去准备草药,有一味重要的药长在恶念滋生之地。
——是洛汀岸。
或者说,一切开始的地方。
那一天有一个人掉进了魔窟,死的却是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