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无人之境般进入王筝的家,太监则留在门口看守。
房间里没有开灯,还好月光如炬,让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光。南瑾一走进去,便有人从身后抱住他。
“这么多天都不来看我,今儿什么风把你刮来了?”
南瑾从王筝的怀抱中挣脱出来:“你父亲从洛阳来信没有?”
王筝自幼跟着父亲习武,肩宽,古铜色的皮肤,为人放荡不羁,从不好好穿衣裳,寒冬腊月里也要把结实的胸膛露出来,头发也要半披半扎,方显风流。
“我们大觐要有女皇帝喽。”
南瑾难以置信地摇摇头:“父皇当真已经对二姐姐宠爱至此了吗?千年祖制,就这样弃之不顾了?”
“这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关系吧,谁当皇帝,你不都是王爷吗?”王筝不解地问。
南瑾冷笑着说:“姐姐当了皇帝,还不得立南玉为皇太弟?同样都是大觐的皇子,我就没有这么好的命。”
王筝抚摸着南瑾的肩膀,安慰他:“二公主登基哪里会这么顺利?我就不相信大皇子能忍下这口气,二公主比他小,还是个女人,我是他的话非造反不可。”
“你是你,他是他,你的人品如何能与我大哥相提并论?”
王筝对于南瑾的嘲讽毫不在乎:“不管怎么样,南瑜就算不为了自己,还不为了皇后娘娘争口气?二公主要是登基,还能放过他母亲?这两个女人在朝堂上斗了这些年,连我王家都知道崔周两家水火不容。”
南瑾喃喃道:“但愿大哥能搏一把,若他当上了皇帝,给我一块小封地就行,哪怕是在北疆和南蛮。我不求其他,只求带着母妃尽早远离长安这块是非之地。”
“难道你二姐姐上位就不给你这些了?你什么时候得罪了二公主?”
“我怎么会得罪她,你想多了。”
“那你为什么……”
“好了,不要再问了,我要走了。”
王筝张开双臂拦住了南瑾的去路:“这么早走干嘛,这么久没见,你不想我吗?”
南瑾不想跟他多费唇舌:“我要回去喝药了,还有,我不喜欢男人,收起你这幅垂涎欲滴的嘴脸。”
王筝笑着说:“怎么,现在不要我的药了,当初可是你主动投怀送抱,说要是没有那味药,你就活不成了。”
南瑾体弱,皮肤苍白,身量纤细,颇有弱柳扶风之姿,站在高大强壮的王筝身前,显得愈发娇小。
王筝一把搂住他纤细的腰枝,在他耳边轻语道:“当初既然利用了我,就该知道有今日。”
南瑾没法挣脱他,无奈脱掉外袍,不情不愿地蹲了下去。
—
正月十六日
“今日父皇已经起驾回大明宫了,六弟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吗?”南珩放下手中的酒杯,询问南瑿。
南瑿慵懒地靠在门框上,高马尾在寒风中飘摇。
南玥忍不住走到他面前问道:“我们苦心经营多年,就待这一刻了,你怎么突然说不干就不干了?”
南瑿沉吟片刻,然后对他说:“父皇还没有驾崩,他临终之前,要是看见他的孩子们自相残杀,能安心地闭上眼睛吗?”
南玥气笑了:“你把他当作父亲,他把你当作亲生儿子吗?他是怎么对待我们的母亲,祖父和曾祖父的,你全都忘记了吗?他对你很好吗?给了你很多父爱吗?”
“可他是我们的父亲。“
“先帝还是他的父亲呢,可先帝和父皇的两个哥哥是怎么死的,平民百姓不知道,你我还会不知道吗?”
“不管你怎么说,我认为这件事情还是要慎重考虑。”南瑿回到了南珩对面的座位上。
南玥追着他说道:“来不及了,南玉大婚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大哥和二姐姐两边杀起来,我们就有机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到时候大哥和二姐姐都被圈禁,我和五弟就会拥立你为储君了,太子的位置,没有人比你更合适。”
南瑿则说:“如果我真的那么合适,为什么父皇不直接立我为太子?”
南玥骂道:“父皇他老眼昏花,老糊涂了,就算他一意孤行立二姐姐为帝,难道文武百官和天下人会答应吗?”
南瑿耸耸肩:“谁知道呢?”
南玥说的口干舌燥,忍不住坐下来喝了一口茶水。
一直没有插话的南珩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如果我们以谋反的名义抓住了大哥和二姐姐,今后要怎么处置他们呢?”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南瑿沉声说:“不管结果如何,南玉的婚礼都毁了。”
南瑜气不打一处来,手上的镯子也随着他情绪激动地摆动身体而乱晃:“你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要是二姐姐登基,还能苦了南玉不成?你该心疼的,是即将要做孤儿的你自己,还有你哥哥我。”
南珩安慰他:“三哥先消消气,距离七弟成婚还有好几天,就让六弟再好好想想吧。”
南玥深吸几口气,静下心来对南瑿说:“南瑿,你是大觐最优秀的皇子,这点兄弟们有目共睹,除了父皇的偏爱,你哪里都不输二姐姐,更别说大哥,你不能轻易就放弃自己啊。”
南瑿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南玥又道:“如果你不登基,母亲要猴年马月才能沉冤得雪?你不在乎自己,也不在乎母亲了吗?”
南珩补充道:“我已经从北疆调来了兵,只需要六弟一声令下,他们便可进入大明宫。”
南玥狠狠抓住南瑿的胳膊:“一旦控制住大哥和二姐姐,父皇那边就不成问题。我已经让陈叁偷拟一份圣旨,立你为储君,只待父皇龙驭宾天后宣告天下。”
南瑿立马严肃起来:“你什么时候跟陈叁说的?”
“他离开长安的前一晚。”
“要是他伪造圣旨被发现,是要被杀头的。”
“那又怎样?养着他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你以为我让你去□□他是为了好玩吗?你做出了这么多牺牲,让他伪造一份诏书又怎么了?”
南瑿反问道:“若我让那个小婢女去做这样的事情,你愿意吗?”
南玥笑得十分残忍:“愿意。为了你的皇位,牺牲一个细作又如何?女人有的是,皇位却只有一个。”
南瑿说不出话来了。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南瑿看着窗外硕大的圆月,突然想知道陈叁在做什么,他会在赏月吗?
他的胆子那样小,会不会因为南玥嘱咐给他的事而惶恐得睡不着觉?
南珩看着月亮,想起了安西都护府上空的绚烂星空,他不懂宫里的斗争,南玥说需要什么,他就提供什么,贡献不了多少计策,只能在南玥和南瑿起争执的时候安抚几句。
他总觉得自己有一天会再回西北,即使那里荒凉静谧,人烟稀少,但那里才是他的家。大明宫里也只有他能理解,为什么到了生命的最后,觐帝会坚持去洛阳——登基前的封地。
南玥看着月亮,则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他叫玥,据说李贤妃怀着他的时候,肚子非常圆润,宫里的嬷嬷说怀得像个女孩,觐帝知道后很高兴,说正好跟南凛作伴,还让他用“玥”这个有点女孩子气的名字。
后来他出生了,人们发现这是个男孩子,觐帝又说,玥这个字寓意好,还是不改了。
南玥听说这个字原本是要给南凛用的,只是不知道后面为什么南凛又叫“凛”,这个字跟其他皇嗣的名字都不是一个体系的。
此后他一直觉得,他用的是南凛不要的名字。
一转眼,十七年光阴流转,他忘记了很多东西,也跟这个名字和解了,跟南凛的关系也不错。
到今日他才发现,原来月亮是这样美丽的事物,仰望时仙气盈盈,近看时鬼气森森,还好南凛没有用,这个字分明就是他本身。
—
正月二十七日
觐帝回到大明宫时已经没法再下床了,太监们只好将他抬到龙床上。皇嗣们得到消息,都站在一旁侍疾,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整整齐齐地站在一起。
觐帝虚弱地问:“南玉何在?”
南玉从人群里走出来,跪到觐帝的床边,带着哭腔说:“父皇,儿臣在您身边。”
“明日是你成婚的日子,父皇没法参加了,只愿能熬过明天,不至于叫你再等三年。”
南玉泪眼朦胧,虽然他和觐帝并不亲密,但是这个将死之人毕竟是他血浓于水的父亲。
“父皇,儿臣不成婚都行,只要你能好起来,儿臣做什么都可以。”
站在一旁的陈叁听到这话,忍不住感慨,都说父母爱孩子是本能,却不知道孩子对于父母的爱与依恋也是本能,甚至比父母的爱更自然纯粹。
“那怎么行呢,成婚了,才是大人。”
南玉泪流满面地抓住觐帝宽大的手掌,觐帝一只手几乎就可以握住他的两只手。
然后,觐帝又让南瑿到他跟前去。陈叁扶起南玉,带着南玉退下。
陈叁心想,觐帝肯定是要公布立南瑿为太子的消息了,然而这仅仅只是宫廷政变的开端而已。
“瑿儿,你长得真像父皇年轻的时候,可是父皇年轻的时候做了很多错事,希望这点,你不要像朕。”
南瑿的肩膀略微有些发抖:“儿臣一定……”
“你是父皇最优秀的皇子,你,是大觐……”
话音未落,觐帝就昏迷了过去。
南玥激动地大声追问:“父皇,你想要说什么?”
南凛却走到病床前,对着众人道:“父皇累了,需要休息。请众位兄弟和大臣们先行离开吧。”
南玥不服地说:“刚刚父皇明明就有话没有说完,我等应该留在这里,等父皇醒转过来再走。”
南凛笑了笑:“我以监国公主的名义提醒三弟,不要把我的话当作耳旁风。”
为避免在觐帝的病榻前爆发更大的冲突,南玥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南珩拉走,但南瑿还是执着地跪在原地。
南凛对南瑿说:“我深知六弟关心父皇,只是父皇从洛阳回来一路舟车劳顿,需要好好静养,我们留在这里,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南瑿头都没抬:“我只是想再好好看看父皇。我不像姐姐养在父皇膝下,反而与父皇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而今父皇已然大限将至,连这点告别的时间皇姐都不愿意给弟弟吗?”
南凛沉默了一会儿,对霜降和惊蛰说:“我先回金銮殿准备羲王殿下明天成婚的事宜,你们守在紫宸殿门口看顾父皇。”
她又转头对南瑿道:“那就麻烦六弟在此为父皇侍疾了。”
说罢,她便离开了紫宸殿。
此时此刻,紫宸殿门口的侍卫已经全部换成了周懿调来的长安精兵。
陈叁想给南瑿和觐帝说话的空间,便和霜降惊蛰一同来到门口。
没想到南玥和南珩还留在门口没有走,见陈叁出来,南玥将他约到了无人处。
“我要你写的圣旨呢?”
南玥劈头盖脸的一问让陈叁如梦般惊醒。
“微臣一直在寻常机会,可是圣旨所用的黄金锦帛不是微臣可以随便拿到的,所以就……”
南玥怒气冲冲地质问陈叁:“所以你就没有准备?”
陈叁倒是想找机会伪造一张圣旨来应付南玥,可是觐帝已经亲自下旨立南瑿为太子了,根本不需要陈叁再去伪造。
南玥咬牙切齿地说:“真不知道把你安排在父皇身边到底有什么用,要是大计未成,你就去给我父皇陪葬吧。”
陈叁一直恭敬地低着头,南玥却一把将他推到在地。
南珩赶忙上前拉住南玥:“三哥冷静一点,圣旨只要在父皇驾崩之前写好就行,三哥何至于和一个小侍郎过不去呢?”
南玥顺了顺气,在跌倒的陈叁面前蹲下,捏住他的下巴:“记住我说的话,要是六皇子没有登基,你就去给我父皇陪葬。”
陈叁一直没有说话,他对南玥最大的惩罚,就是不告诉他觐帝立下的储君到底是谁,让他为此癫狂到宫变的最后一刻。
南玥和南珩离开后,陈叁从地上艰难地站起来,没承想南瑿就站在他身后,还扶了他一把。
等陈叁站好后,南瑿问他:“父皇在洛阳时,有没有提到过本王?”
陈叁心乱如麻,看着宫殿外面走来走去的金吾卫,来不及思考,就摇了摇头。
南瑿失落地说:“我就知道。”
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