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分别三年。
光影斑驳,树荫晦暗。
北屿咖啡馆位于写字楼的斜对面,冯昱肆刚踏出写字楼,便看见隔窗而坐的晏晚瑜。他停下脚步,默不作声地站在树荫下。
郁郁苍苍的枝桠遮挡隐匿着他,一面窗,仿佛将他们困顿于两个世界。
但比起三年的时光洪流,这一相遇只是废点烟罢了。
手里的烟一根接着一根,轻烟弥漫,笼罩着那年大雪纷飞的夜晚。视线重叠出十八岁的少年站在冰天雪地中,眼底的桀骜与叛逆被一点点磨灭。
他没能保护晏晚瑜还不是最坏的,最坏的是廖志尧的恶意萌生时,他连姥姥唯一一个亲人都没能保护好。
转眼三年了,好像一切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晏晚瑜没能让廖志尧进监狱,却由冯昱肆亲手将他推进了监狱。然后,晏晚瑜一声不吭地转学了,高三到大三,一走了之。
他试图理解她,她那么骄傲勇敢的一个人,被人生生折断翅膀,本明媚又无所畏惧的她,也有了害怕和想要永远逃避的人。
远走高飞,也是好事。
冯昱肆垂下眼,一声自嘲。
本以为放下的,却在重逢这一刻忽然涌上心头,久久不能平复。
-
雨渐渐停了,暮色四合。
和蓝茵告别,晏晚瑜独自乘公交回出租屋。
冯昱肆扔下烟蒂,戴上卫衣帽,遮得严严实实,招手拦了辆出租车。
“师傅,跟上前面那辆53路公交车。”
公交车缓缓行驶,途经闹市区、商场。
一连几站,乘客上上下下,冯昱肆盯着来往的乘客,都没看到晏晚瑜下车的身影。
又过了几站,车子从宽阔的柏油马路驶向了狭窄的小道。人流量变少,站之间的间隔逐渐拉长,街景也越发荒芜。
出租车计价表不断往上跳,司机从后视镜里瞄了眼年轻人:“小伙子,还跟吗?越走越偏呐!”
话音还未落下,冯昱肆瞥见晏晚瑜下了公交,“不跟了。”
他迅速结账下车,紧跟她身后。
市区的边缘,破败的街景,与繁华的闹市格格不入。
荒芜的城区,麦秸秆燃烧后的灰烬味扑面而来。每一次呼吸,破败颓靡的气息都被卷进鼻腔。
四周黑漆漆的,相隔很远才有一盏路灯。
冯昱肆压低帽檐,跟着晏晚瑜走了一段路,来到一幢似危楼般破旧的单身公寓前。
公寓周围被繁茂的灌木丛覆盖,经久未修的枝桠错综盘结。
几盏窗户亮着微弱的光芒,让这偌大的公寓楼,成为了这偏僻地段除了路灯以外唯一发光的建筑物。
这里住户不多,闹市区打工上班的年轻人为了节省房租,往往会降低要求选择价格低廉且距离远的老旧公寓。
——可是晏晚瑜,曾经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骄傲小公主,如今也会为了一纸钞票委屈跻身于此,这些年她究竟是怎么过的?
这令冯昱肆唏嘘不已。
“救救我!”
倏然,楼内传出一阵哀嚎,年轻女孩赤脚跑出来,她身上遍布淤青,像是被人虐待的痕迹。
“晚瑜姐,求你救救我,救救我!”看到晏晚瑜,她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牢牢地抓住她胳膊。
晏晚瑜虽搬来不久,但对于隔壁的暴力行径司空见惯了:“报警了吗?”
戚蝶胳膊上的伤痕触目惊心,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一道道皮带的抽痕,根本不像是恋人能做出的行径,就像是前世的仇人。
“我的手机被他摔了,”戚蝶眼神里满是哀求,声音颤抖拖着哭腔:“晚瑜姐,你帮帮我……”
“你们还没有结婚,你现在有机会摆脱他,”晏晚瑜恨铁不成钢道:“你要利落和他分手,离那个人渣远远的,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戚蝶脸上挂着泪痕,被问到痛处泪失禁呜咽着:“他每次跪在床尾痛哭流涕说他会痛改前非,我就会心软。”
“小蝶,你糊涂啊……”
“晚瑜姐……”戚蝶躲在晏晚瑜身后,颤抖地抓住他的衣袖,“他追出来了!”
晏晚瑜抬眼,戚蝶的男友牧归,带着满脸的酒后戾气,醉醺醺地朝着两人走来。
她们两个女生,面对一个男生还是势单力薄了。
晏晚瑜面上强装镇定,拍了拍戚蝶的手,“别怕。”
尽管她并无多少胜算,但还是把戚蝶挡在了身后。
牧归一步步走来,晏晚瑜伸胳膊拦着牧归,“——停!别动!”
牧归莫名停了一步,晏晚瑜拿出手机,“你再过来,我可就报警了!”
报警对于牧归来说并没有什么震慑力,无非就是被警察教育一番,痛哭流涕地给小蝶道个歉得到谅解就翻篇了。
他仅是一秒止步,便笑晏晚瑜的不自量力,“我与我女朋友的事,你一个邻居瞎操什么心?”
牧归左右摇摆着,带着酒劲继续朝前走,“闪开!我教训小蝶,这是我们的家务事,谁拦着我我连谁一块打!”
“晚瑜姐,怎么办晚瑜姐?”戚蝶颤抖着躲在晏晚瑜身后哭,牢牢地抓住她的胳膊,“我害怕……”
“别怕,我报警。”
晏晚瑜一手拨打报警电话,一手护着戚蝶往后退。
眼下迫在眉睫,警察不会及时赶到,但无论如何都她都要保护这个弱小的女生。
此时的牧归已经喝高了,丧失了理智。晏晚瑜手里的报警电话刚响了一声,就被他夺去一把砸在地上,屏幕四分五裂。
“臭娘们,不自量力!我都告诉你了别多管闲……”
“嗖——哒!”
没等牧归说完,远处飞来一颗石子,直直砸中他的肩头。
牧归左右瞅瞅,黑漆漆一片没看见人,试探性往前一步,肚子又挨了一颗石子。
不死心,又往前一步。
“——嗖、哒!哒!”
一连几颗石子,每颗精准砸在牧归身上。
——他们在明,好似还有人在暗!
晏晚瑜浑身上下如触电般一激灵,猛然转头-——弹弓!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