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华宗的七座山头按照天象中的北斗排列,琅姿所在的奉崖位于最后。
琅姿大手一挥就将奉崖峰的大半灵石划给了她,“徒儿啊,从今日起,这奉崖峰就是你的了,你就是我的开山大弟子。赶明儿啊,我带你去道延和昭禅那儿认认门,瞧上什么,只管拿。”
这是她的第一个开山大弟子,是她奉崖峰的首席,当得起同她一般的门面,瞧上什么那都不是事儿。
远在别座山头的道延和昭禅背后一凉,总觉有人在算计他们。
封昭迟疑,“师……师尊,这……会不会不太好?”。
以她师尊这架势真的很像要把掌门抹脖子,自己登位,然后为祸四方,某种程度上和她三师姐砚书很像,用她三师姐的话说,战争贩子,妥妥的战争贩子,只要她存在,这世界就不可能安宁。
琅姿拍了拍她的肩膀,大咧咧说道,“露华宗,本山人说了算”,她打了个哈欠,“为师连日赶路,身乏疲累,先去休憩几日。若是有人欺负你,别怕,直接去道延跟前哭,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师尊……”,封昭还想说些什么。
“若是道延管不了,摇我出来,我非得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一遍。安啦,徒儿。”
琅姿实在困得不行,说完捏了个法诀便闪遁身形,化身流光,消失不见。
只剩封昭于原地默然:师尊,我只是想知道我住哪儿……
显然,第一次收徒的琅姿并未考虑到,自己的小徒儿还是需手把手教导的。
入奉崖峰一月有余,封昭靠自己显然摸得很熟练了,新入门弟子需卯时晨起集合于道延所在山峰——上阳峰,练百家基础招式,吐纳呼吸;辰时,道延门下大弟子江乙,授课仙门百家起源;巳时,莫回舟授剑道。
未时至申时,则是昭禅进行基础丹药讲解;申时至酉时,则是由自身所学之道进行各自修习。
有的时候,封昭觉得战争贩子这个称呼其实更适合莫回舟,譬如现在,原本该由莫回舟授课,可他却拉住江乙和他上演如何攻——击——防——守。
身座弟子席的封昭都能感受到两人之间无形的杀气,新入门弟子则是看得啧啧称奇,楼危止摇着他的花扇不时点评。
莫回舟手中伐柯同江乙手中扼孽算是对敌,莫回舟挽得剑花很是漂亮,一招一式之间藏着不易察觉的杀气,而江乙则相反。
“你这首席,不露两手给入门弟子瞧一瞧”,莫回舟步步紧逼。
“授课而已,不必动真”,江乙冷峻回复。
莫回舟同他较上气,打斗不停,“既是授课,当动真才是”,一剑横劈,反手又是一剑,“修行之路多崎岖,身为师兄当面面俱到教学,不应藏拙。”
扼孽横挡其攻势,他真是怕了这个每遇到他一次就出剑一次的莫某人,索性不收力,直接一剑劈过去,顿时,剑气擦着楼危止鬓边发丝闪过,山崩地裂,灰尘弥漫。
待众人看清时,惊觉上阳峰已被削去小半。
楼危止暴跳如雷,“我的法袍,我定做的十万灵石一身的法袍。”
封昭连忙捂住他的嘴,这个傻××,不知道要低调吗?
还好,新弟子都没听到。
“两位师兄,掌门师傅让我传话”,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绿衫小姑娘,十一岁的年纪,腕间带着银铃,俏皮可爱。
听到掌门师傅四个字,莫回舟顿时脚踩伐柯,意欲逃离现场。
江乙伸手揪住了他的衣领,“听鹿萝说”。
鹿萝从那页浮在半空中的扁舟跳下来,咳嗽了两声,紧接着模仿起道延的声音来,“你个小兔崽子,不知道露华宗全宗上下开销多紧吗?一天天败家玩意儿,只知道拔剑拔剑,你怎么不把全宗门的师弟师妹都祸害一遍!”。
“还有你,身为首席,身为我们露华宗的门面,一天天只知道削山削山,怎么不把全宗门的山都给嚯嚯完了!”。
鹿萝转身对着江乙凶神恶煞地说完,立马小脸就笑出一朵花来,“师兄师兄,那是师傅说的,不是我说的”。
江乙揉了揉她的头,“我知道”。
鹿萝伸长脖子对着莫回舟说,“师兄师兄,掌门师傅说要罚你们两个去琼糜峰当值一个月,还说你们俩来年都要给上阳峰当牛做马,还清债务。”
莫回舟口吐芬芳,江乙捂住了她的耳朵。
削山事件告一个小小的段落,封昭却注意到了那个绿衫小姑娘——鹿萝,她和江乙的关系甚好。
此后,从楼危止打探来的消息才知,原来鹿萝是江乙从山脚下捡回亲手养大的孩子,他如父,如兄。
封昭一边扇着丹药炉的火,一边思忖着,整整十六年,她从未听大师兄提及过往只言片语。
“喂!你的丹炉要炸了!”,一位外门弟子服饰的少年从门外冲到封昭耳边大声说道。
“什么?”。
“来不及了”,少年当机立断捂住脸。
“砰”的一声,昭禅的丹药房炸了!正在蒲团上打盹的道延惊醒后,长袖拂过嘴角的可疑水渍,接着阖眼。
一会儿后,猛然睁眼,不对,这是丹药房!丹药房炸了!
从废墟中艰难爬出的封昭想不明白,她虽从未练过丹药,不过……炼制一枚辟谷丹,这么难吗?
“咳咳……上神,你神力太过醇厚,此等药炉受不住,定然是会炸的”,那少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努力抚平炸得翘起的毛毛。
嗯?封昭迅移至他面前,熟悉的气息,“你是……鸣鸾殿管下界神牌的那个小神,景阳?”。
景阳感动地涕泪,“一别千年,不曾想羲和上神竟还记得我的名号。”
封昭皱眉,“你来打探消息,好同神域……”。
一听她误会了,景阳立马开口,“上神误会,我本在鸣鸾殿打瞌睡,忽然白日惊雷,睁眼一瞬我便已至这心境。”
那日,说来也巧,闲来无事,他瞧完人间的画本子后,便眯了眼,哪曾想一睁眼,便换了个地儿。
封昭狐疑,“你出不去?”,即便他实力再弱,也算神,没有道理出不去这心境。
景阳忙道,“小神曾试过,不可出,除非这心境破”,察觉到封昭不悦,补救道,“上神不知,当年你神陨后,小神曾偷偷于八十一镜门前用覆水祭奠,奈何神域奸人当道,小人得治,您神陨后,神界已大不如前”。
他作为一个夹缝中生存的小神,讨生活不容易啊。
“你不疑惑?我竟还未死”,封昭看着满地废墟,愁闷过后该如何解释。
占据整整小半座山头的丹药房,此刻坍了大半,方才还惊飞了两只停靠于树上的仙鹤。
她甚至能想象到道延揪着胡子,捂着心口,气不打一处来的模样。
景阳桃花眼弯弯,狗腿道,“哪能啊,上神不知,我对您之心日月可昭,有如明镜,只待有一日可肝脑涂地”。
“那你说,丹药房是你炸的”,封昭毫不犹疑,丝毫没有上神的风度。
“额……”,杀得他措手不及,以往神域那些神不就爱听这些话么,景阳摸了摸鼻头,“也不是不可,只是我乃外门弟子,这般恐有不妥”。
“有何不妥,你应下了,这心境——”,我罩你三字还未说出,道延已经杀到她跟前。
“封昭,你师父琅姿就是教你如何这般诓骗别人的?”,道延捂住心碎的胸口,毫不留情控诉封昭。
封昭老实回答,“我师尊……还未来得及教我,便去……睡了”。
她说的是实话,琅姿山人一睡,到现在,未醒。
道延气得胡子翘起,“你们两个,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去琼糜峰当值,为期一月”。
景阳弱弱开口,“我……”。
他只是不小心乱入的啊,他还想寻个安静的地儿慢慢看戏来着,顺便嗑两把瓜子。
道延斜视一眼,“嗯?你有意见?”。
景阳立马噤若寒蝉,宛如鹌鹑,“没有”。
不是他怂,而是自入这心境,他修为便散了,这也是为何,他此时的身份只是个外门弟子。
封昭倒是无感,眼见午食快到了,立马抓起地上的景阳便御剑朝琼糜峰的菩提玉斋而去。
被揪住后脖领的景阳,深感人生之耻辱。
菩提玉斋内的莫回舟袖口挽起,露出白皙的手腕,非常熟练地掂锅,下油,下菜,翻炒,再掂锅。
白衣温润,动作利索,铁锅面前聚集着众多师弟师妹,或者瞻仰,或是模仿。
反观江乙,在一旁安静地烧着火,时不时添点柴火。
江乙的手艺,封昭有幸尝过,确实只适合烧火。
“师兄好,掌门罚我前来当值?”,封昭挤进人群。
莫回舟轻哼一声算是回应,江乙则默默起身给她找了个木椅坐下,而景阳手里则被塞了柴火。
景阳:我怀疑这是区别对待。
待这道菜出锅,莫回舟冷声冷语道,“既是当值,便应做菜,你且上前来,随意露一手”。
封昭对于做菜还是很有自信的,毕竟从四师兄远洲那里学到不少,而漠源在四师兄出门游历后生怕师门将她饿死,便也教了她些许家常菜。
想来,应当还算可以。
封昭非常有自信地拿起了锅铲,打算一展身手。
莫回舟放下衣袖,“此锅铲和铁锅乃算是法器,寻常修士难以抬起,需得将灵力缓缓注入,以灵带之,切忌不可一次注入太多,否则会……”。
江乙一个闪身拉过莫回舟,行动间还景阳庇在了身后。
景阳眼神闪烁,看向江乙神色不变,手却抓住了江乙的袖摆。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菩提玉斋,塌了一半。
方才躺下的道延,几乎呕血,他的菩提玉斋啊……没了没了……老三收的弟子果然和她一样邪性……他的菩提玉斋!
鹿萝战战兢兢从一旁幸免于难的桌子下钻出,“若灵力注入太多则会炸掉,炸得满天飞的那种?”。
封昭,“我没注入太多,就一点点”,就是没控制好,有点失算。
她倒是无事,衣冠整洁,只是对面那人便惨了。情况比之当时的景阳好不到哪里去,也怪这人运气不好,愣生生站在了铁锅对面。
游白鹤吐出一口污气,“封昭……师妹,你这是同我有私怨?”。原本想叫道友,转念一想,此处乃境内,话语不可随意,若是因为细微处变动而影响整个心境,怕横生变故。
封昭一愣,那个爱扇扇子的……白孔雀?楼危止是花孔雀,游白鹤是白孔雀,她没记错。
看来,这方秘境,牵涉之人,甚多。
封昭咳了一声,“并非,只是一时失手,师兄你是?”,她也跟着装傻。
游白鹤抖了抖法袍,“菩提玉斋一后厨食修”,顿了顿,便又接着道,“师妹你的……厨修一道……有待进步”,他很是委婉了。
没想到封昭道友于剑术一道有所大成,于厨艺……却是堪忧啊。
自那古耽罗秘境一别,算来,已是许久未见。
莫回舟大笑,毫不留情大笑。他笑得神情抽搐,毫不留情面。
鹿萝指责,“莫师兄,不可以嘲笑别人,小师姐擦一擦?”。
她掏出手帕,递到封昭面前。
“小师姐?”。
鹿萝点头,“掌门师傅说了,待我满十五岁,便正式收我为徒。如此来算,你便是我小师姐”。
江乙揉了揉鹿萝的头,接过她手中洁白的帕子递到封昭手中,“你额头上沾了灰”,“这值当不好也无事,菜做不好也不要紧”。
大师兄,这是,在安慰她?
莫回舟笑得前仰后合,“是是是,你这做菜的场景和江乙当年有的一拼,他当年也是,差点将整个菩提玉斋掀翻了”。
江乙神情略显尴尬,在旁围观的师弟师妹津津有味吃着瓜。
鹿萝叉着腰对莫回舟做着鬼脸,“师兄,你大前年去师傅的灵兽园招虎逗鹤,结果被那只吊睛大老虎大白追地到处跑,最后你的法袍还被大白咬烂了!”。
“还有去年在那小舟山秘境,你招惹了花妖,全身被扒得精光,若非大师兄及时赶到,师兄你差点有道侣了!”,鹿萝大声控诉。
莫回舟脸色爆红,连忙捂住鹿萝的嘴,“胡说什么,那是我一时江湖失足!”。
鹿萝眼神明晃晃怀疑,是么?
反正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