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扼住以袅的双手。
两行泪从以袅紧闭的双眼中流了出来。
这次,知闻听清了他口中的话:
“神父——”
旁边的一角,一条蛇从周昌兴的口袋中窜出,对准他裸露在外的手背,狠狠咬了一口。
*
虚空的浮岛上,以袅站在尘埃中心。
周昌兴是死了吗?
以袅想说些什么去驳斥,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或者说,他不敢回答。
心脏随着这个认知的出现不断绞痛,紧接着,他的四肢也开始颤抖起来,皮肤发烫——以袅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恐惧、在惊慌,他后知后觉地觉得事情的走向不对劲起来。
害怕?为什么?死的又不是我。
这份感情过于沉重,它不同于见证死亡的悲伤与遗憾,而是带有一种恐吓的意味,仿佛绑定了某种惩戒,让人瑟瑟发抖。
四周沉寂,一片漆黑,伴随着从不知何处刮来的簌簌风声,如野鬼哭嚎。
以袅突然打了个寒颤,一股冷意从脚底攀升。
地面塌没的尘埃包裹着他,除却虚空,整座空间只剩下刚好可以容下他一人站立的角落,残留的空地描着他的足边,稍不留神——哪怕是重心微偏便会失足坠落,往下则是万丈深渊,没有人可以回答他的问题。
他孤立无援。
骨头依然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中,凹陷的地方盛住了一滴晶莹的小水珠,水珠带着些温度,是刚刚从他脸上滑下的泪。
以袅紧紧合住掌心,将骨头包裹在手掌中。感受到骨头刺中掌肉的实体,他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
他在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可是不管他如何努力,身体仍然在不住地发抖,甚至愈演愈烈,几乎无法站立。
第二次了。
这是自己第二次听见这来路不明的声音,熟悉却又陌生。
它的回响伴随着痛苦的迸发,每次都让以袅痛不欲生。
声音的主人是谁,内容有几分可靠——最重要的是,它究竟是不是自己记忆组成的一部分。如果是,那为什么除了寥寥几句话之外,自己再不能想起来其他东西。
信息在以袅的脑海中重组,他努力去回想着这些一闪而过的碎片,发觉它们除却在自己的脑海中存在过之外,再没有别的痕迹可以证明这是真实的——换而言之,自己并不确定这些话的可信度。
万一是假的呢?
现在这种情况下,他更愿意排除自己的潜意识往好处想。
周昌兴或许没有死。
以袅深吸一口气,精神却更加紧张起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但经历过王苟的离开,以袅意识到,比起自己的死亡,他人生命流逝的那种无力感更让自己感到窒息。
这种剜肉刮骨的痛楚,就像某种被刻在条件反射里的烙印,让他无时无刻不被裹挟,仿佛每一个哨兵的死亡都是他的过错。
王苟的脸再一次无法控制地浮现在眼前,他带着那个半哭半笑的表情,死死扼住以袅的喉咙。
“你为什么不救我?”王苟的声音在耳边放大,充斥着哭腔哽咽,“你为什么不救我!”
“你活着不就是为了救我吗?”
他的手劲巨大,掐得以袅呼吸困难:“……我是想尽力!……我……”
以袅不停地否认着,极力寻找为自己开脱的语言,但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就像默认了王苟控诉的所有罪证——他像突然发起了癔症,整个人都在不断颤抖,断断续续重复着自己的话。
恐惧如同海水淹没了他的头顶,而他无论如何向上挣扎,却如身处淤泥般越陷越深。
“是你没有救我。”王苟拖着他向脚底的深渊走去:“那你就陪我下地狱吧。”
我不是——我没有——
“谁来——”以袅瞪大了双眼,他的肌肉不断收缩。
“如果我一定要去拯救别人,那谁能来救救我。”
突然,一道白光刺进空间,它穿透了漆黑的牢笼,直直照在了以袅的头顶。
就像圣光。
强烈白光照射下,两道眼泪突然从以袅的双眼流了下来,他有些呆滞,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变故。
“什么……”他满脸热泪,嘴巴无知觉地一张一合。
一阵薄雾霎时从四面八方围过来,弥漫在空间中,绕着白光散作数束,直至笼罩整个空间。
四周压抑的空气正被缓缓稀释,以袅猛然察觉施加在他躯干上的禁锢也被一一拔除——王苟的手、王苟的声音逐渐虚化成了一捧散碎的沙,就这样被雾包裹着,混入了空间崩塌的尘埃中。
视觉终于回归了他的本体,以袅努力聚焦,惊觉自己的半只脚已经踏出了平台的边缘。
他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骨头依然静静卧在以袅的掌心中,知闻的声音蓦然从远处传来:“以袅——”
声音回荡在空间中,却无端让人觉得昏沉。以袅恍惚间感到自己被人托了起来,他挣扎着想保持清醒,却无法控制地闭上眼睛。
在失去意识的瞬间,他脚底一滑,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从高台上坠落,无尽地下沉,直直跌进了一片没有底的深渊。
“我得救了吗?”他想。
只有我一个人得救,只有我一个人存活,这是一种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