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的冬天分外的冷，从夏宁宁诊室往外看，除了常绿的松树，其他的树木现在全都是光秃秃的，偶尔能在光秃秃的枝丫上看到几个鸟窝。

今天是周五，夏宁宁正好明天没有排班，下午看完最后一个病人，夏宁宁放松下来，这几天上班挺累的，她决定明天窝在宿舍里好好歇歇。当务之急，是先去食堂祭一祭自己的五脏庙，中午吃的饭，早都被一下午高强度脑力活动用完了。

她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套上自己的棉服，打开了自己诊室的大门，正好和等在门外的聂军辉面面相觑。

“军辉哥，你什么时候过来的？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不进来给我说一声，我好给你找个暖和的地方待会？”

聂军辉看看夏宁宁的脸色，没有对自己突然来访感到厌烦，他松了一口气。

这几年一直都是书信联系，很少见面。自从转业回到平城以来，他一直没有来找夏宁宁。也不知道夏宁宁对自己转业后没有进体制反而打算做生意有啥看法。

看到夏宁宁的笑容，他放松了少许，“还没有吃午饭饿坏了吧？请你吃饭怎么样？”

夏宁宁饿的能吃下一头牛，当然不会拒绝。

聂军辉带着夏宁宁往外走，走到医院院子里，他让夏宁宁等自己一会，去停车棚那推出自己的自行车，骑到夏宁宁的面前。聂军辉长腿一支地，二八大杠直接停下了，“上来~带你去吃好吃的，很快就到，饿不住你的。”

夏宁宁看准后车座，轻松往上一蹦，人就坐好了。夏宁宁一挥手，“出发!”

聂军辉收起支地的腿，猛地蹬起自行车来。他腿长，蹬起二八大杠来毫不费力，在冬季的红墙灰瓦胡同之间穿行。

骑了大概十分钟左右，吃饭的地方就到了。这是一个四合院，院子里有专门给吃饭客人停自行车的地方，聂军辉锁好车子，带着夏宁宁走进去。

推开店家厚重的棉帘子，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空气中夹杂着浓浓的涮羊肉味道。

跑堂的看到两人进来，立马跑到跟前，“来了二位贵客~里边请~”

夏宁宁和聂军辉跟着往里走，聂军辉选了一个靠窗户的桌子。室内非常暖和，店家室内有取暖的炉子，好多食客桌子上又摆着热气腾腾的涮锅，夏宁宁觉得屋里挺暖和，就脱下了自己的棉服外套。

聂军辉看到后连忙接过来，给她挂到一旁的衣帽架上。聂军辉给她拉开椅子，等她坐下他再去自己位置。

跑堂一直恭候在俩人身边，等聂军辉落座，跑堂上前问话，“您二位吃点什么？”

聂军辉看向夏宁宁，“他家特色是涮羊肉，羊肉一点都不膻。咱们俩先点二斤涮羊肉，你看看其他配菜你要点些什么？”

夏宁宁看了看菜单，太饿了，她快速的选了冻豆腐、大白菜、菠菜。聂军辉让她再点点，她怕吃不完，暂时就点了这么多。

跑堂拿着单子，麻利的走了，很快拿过来一个铜火锅，铜锅放在一个装有清水的浅圆大铜盘上。等铜火锅放好，跑堂的从中间的圆筒处放进去几块烧的正好的木炭，再在铜锅里加上放了姜片和葱段的清水。

放好之后，小二又飞速的拿来了菜品，羊肉切成薄薄的一片，整齐的码在盘子里，肥瘦合适的粉红色肉片，放在白色磁盘上，淡黄的冻豆腐上面都是窝窝眼，还有清洗的干干净净的黄色大白菜菜心和翠绿的菠菜。看的夏宁宁更饿了。

聂军辉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很饿。赶紧给夏宁宁调好了麻酱韭花蘸料，推到她面前。

木炭很给力，水很快就沸腾了。聂军辉拿起来公筷，开始往铜锅里涮羊肉。羊肉片的极薄，滚烫的水里一滚，肉片就熟了。聂军辉把熟了的羊肉迅速捞出来，放到夏宁宁的盘子里，然后再继续下新的。

夏宁宁也不跟聂军辉客气，她拿起来自己的筷子，从碟子里夹起羊肉，在自己面前的韭花麻酱里一蘸，然后往嘴里一放，羊肉的美味伴随着麻酱特有的醇厚、韭花的咸香充满整个口腔，夏宁宁满足的吃下去。又开始继续夹盘子里的肉。

她吃的很满足，也催促聂军辉也赶快吃，别光顾着给自己涮。聂军辉看着她吃的高兴，自己更高兴，“我不饿，你先吃。看来你今天上一天班饿坏了。”

于是夏宁宁埋头苦吃，聂军辉熟练供应。等夏宁宁吃的差不多了，聂军辉才开始给自己涮肉吃。他吃饭的速度快多了，风卷残云一般，就把肉吃完了。他又让小二上了半斤羊肉片。

夏宁宁正涮冻豆腐和青菜吃，看聂军辉的吃饭速度，忍了忍，还是决定说一说，“军辉哥，你这吃饭的速度也太快了，这样时间长了伤胃。作为医生，我建议你吃饭的速度稍微慢一点。”

聂军辉听夏宁宁这么说，并没有生气，反而有点开心她关心自己，“嗯，我以后注意。以前在部队养成了吃饭快的习惯。现在都转业了，不是在战场上了，我这习惯确实要改一改。”聂军辉吃饭的速度有意识慢了下来，等他吃完了。给夏宁宁倒了一杯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说起来转业这个话题，聂军辉之前没有给夏宁宁细说，今天正好是个机会。他说了自己已从部队转业且没有按部就班的让组织分配自己进体制内，而是打算自己做个体户的事情。

现在社会大流就是“铁饭碗”最好，觉得干个体户丢人。虽然改开好几年了，但是大部分人还是觉得个体户不如铁饭碗。

聂军辉说完，小心翼翼的看着对面的夏宁宁，这会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转业选进体制内更好？

夏宁宁看着聂军辉，“军辉哥，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你后悔转业没有进机关单位吗？”

聂军辉坦诚相待，说出来自己的真实想法，“自从我转业回到平城，我们还没有见过，趁今天这个机会，我给你说说我的想法。我之前在部队，已经积累过不少战功，如果在部队长期干下去，凭我的能力，以后继续提干绝对没问题。但是我枪林弹雨这么多年，病危通知也下过好几次，感觉有点向往平淡安静的生活了。加上我爷爷年纪大了，虽然现在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也是不断，我想以后能多陪陪他。所以我就选择转业回来了，你别有压力，并不是单单只为了你我才放弃部队选择转业。”

“至于为什么没有按照转业政策进体制内，嗯，主要是不想受拘束。在部队的时候，一切行动都要听指挥。转业后，我不想继续循规蹈矩的生活了。正好，现在改开刚开始，我想尝试下自己的深浅，试试自己能够扑腾到什么程度。”

“不过现在大家普遍认为个体户没有出息，宁宁你会瞧不起个体户吗？”

“军辉哥你想多了，我干嘛要瞧不起个体户啊，都是靠自己的劳动挣钱，我没啥瞧不起的。反而个体户发展好了，以后可以做大做强，发展成企业。军辉哥变成了大企业家，才更厉害呢。”

聂军辉彻底放下心来，转而提起自己更关心的事情。“那现在你已经毕业上班了，我也回到了平城，我们可以经常见面了。我现在可以追求你了吗？”

聂军辉认真的看向夏宁宁。

夏宁宁被他一直盯着看，心里想：“这在火锅店刚吃饱就问这个问题，怎么不挑个浪漫的场景呢？”后来又一想，算了，人不能要求太苛刻。不浪漫就不浪漫吧，起码聂军辉要身材有身材，要样貌有样貌。经过亲哥这么多年验证，人品也可靠。人家说等自己毕业就一直等到自己毕业。单冲他这五年多的坚持，她就觉得挺感动的。

想到这，夏宁宁矜持的向聂军辉点了点头，“嗯，你现在升级成为我恋爱对象了！”

听到这个，聂军辉忍不住笑了起来，嘴角弯的压都压不住，他飞速跳起来，去找店家结了账。然后兴冲冲的回来，“走，带你出去溜达溜达。”

到院门口，聂军辉取出自己的自行车，等夏宁宁上来之后，兴高采烈的骑着自动车，带着夏宁宁出了胡同。四周的景色与来时并不区别，但在聂军辉眼里，简直到处景色都好看，春天时都没有此时此刻的景色好看。

聂军辉一路兴高采烈的骑车到了附近的公园，他也没有进去，就沿着外面一边骑一边转，还时不时的和夏宁宁聊天。夏宁宁也被他的心情感染，感觉分外高兴。大冷的天，俩人寒风中一个骑车一个坐车，硬是感觉到了春天。

…………

开心的时间就是过得快，夏宁宁看看手表，快到下午上班时间了，她催聂军辉送她回去。等回到医院门口，聂军辉已经知道夏宁宁明天没有排班，约定明天一早就来找她。等夏宁宁点头答应，走进医院，他就骑上自行车，像蹬风火轮一样骑着车子跑了。

等他回到家，正好二叔二婶还有堂妹聂玉晴今天来看爷爷，一家人吃过饭之后在客厅聊天。

等聂军辉进来，二婶张淑看着聂军辉大冬天满头满脸的汗还有脸上笑开的花，“呦，军辉，你这是有什么喜事啊乐成这样？你这骑车怎么出汗出成这样？寒冬腊月的你看你这满头的汗。”

聂军辉“哈哈”一笑，跟二婶打了声招呼，“没有什么事。二婶你先坐，我上楼洗个澡。”

“这孩子还保密。”张淑嗔怪了一句就放下了。

聂军辉上楼之后洗了澡，换掉了汗湿的衣服，又下了楼。

二叔聂国超招呼聂军辉坐下，

“军辉，你打算做生意，现在回来也好几天了，想好做什么生意了吗？”

“二叔，我有了一点眉目，正在调查市场。还没有最后确定，不过也快了。”

聂国超拍拍自己侄子的肩膀，“行啊。你这孩子从小有主意。有一股子冲劲儿。在部队里凭自己，就混得有模有样。现在不想部队干了回到地方上，二叔也相信你能一展雄风。做生意得有本钱，要是手里钱不够，跟二叔说一声，二叔手头还是存的有点钱的。”

听到丈夫的话，张淑隐匿的瞪了自己丈夫一眼，心里想自己丈夫就是个憨包，聂军辉从小就被老爷子宠着长大，要星星不给月亮的。聂军辉要是做生意，老爷子肯定全力支持，那用的找他充什么大头菜啊，真是的。

聂军辉没有看到二婶的眼神，看到了他也不在意，他本来就没有打算用家里的钱，“不用了二叔，有多少钱就办多少事，我不吸烟不喝酒，也没啥花钱的爱好。平时的工资和立功的奖励，我都存起来到银行吃利息。我就用我这么多年存的钱就行，刚开始我也没打算扑腾多大。”

聂国超让侄子别跟自己客气，“钱多点有什么不好的？有需要就跟二叔说，一家人，有什么好客气的。”聂军辉再三坚持说不用，聂国超才止住话头。

等下午二叔一家走了，聂春山也问自己孙子，“你二叔结婚有自己的小家，他有那句话就够了。你要真缺钱，爷爷这有，爷爷的钱都留给你。”说着，就打算给聂军辉找存折出来。

聂军辉赶紧拉住老爷子，一再坚称自己的钱够，才打消了自己爷爷找存折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