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传的悠悠远远,谢时浔拨着湿发的动作一顿,有些莫名其妙的抬眼过去。恰好肩上的衣衫又滑下来,他侧身过来,胸膛前大喇喇的敞开,还滴着水珠……
要命!
沈娥耐不住,急忙朝溪边另一侧逃了。到溪水连扑几捧水,耳根子的温度都没降下来,反倒是心跳的愈发快,脖颈上的红一步步漫上两颊。
“那厮真不是霍乱后宫的妖妃吗?”沈娥用手拍着,贱出几滴水珠。垂着眸子望自己映在水面上的倒影,愣神道。
“不是。”
忽的,身后清冷冷的声音扬过来,沈娥后颈一僵,动作僵硬的侧了身子,那人带着水汽的话就落在耳边。
“夫人怎的会这般想?”
最多,算是个霍乱朝政的奸臣罢了。
谢时浔披好衣,缓步过来在心底补充道。凑近沈娥,她被逼的退了一步,眼珠儿流转间就是不敢抬头望过去,只得又轻咳几声,缓着尬意。
“你……”沈娥立在溪边,风拂过来吹的她生冷,半晌才憋出一句玩笑话道,“堂堂太常卿,怎么沦落到溪边沐浴?”
谢时浔低着眸子垂眼看她,没什么情绪,瞧得人愈发冷:“夫人不记得了,我儿时便是这般过来的。”
“是吗?”沈娥倏然把眸子抬起来,失了分惊讶,多了分探究和怜惜。
“呵。”谢时浔轻笑一声,一双狭长的眸子意外薄凉,轻轻瞥下带了几分被揉碎的假笑,“不过是些往事,夫人何必在意?”
随即又对上沈娥那双带着些探究怜惜意味的眼,朝她身上从头到脚细细扫了扫:“夫人不如先收拾收拾,与我一道回府?”
见谢时浔这番动作,沈娥关照的意味稍滞。有些不明所以的垂眸朝身下扫去,就见昨日从府中穿出来的杏红色衣裙早已烂得不成样子。裙摆处吊着的刺绣锦褂,早已在她从山崖顺着藤蔓爬下来时,划的几乎看不出花样。
裙摆处也被什么草腾刮了下,抽成几条,此时要挂不挂的吊在身上,更别说胸前衣襟里还夹着几根枯草……
“……”沈娥没立刻做声,只沉了脸色,凝眉抬手把胸前衣襟夹着的枯草扯下来,随即朝对面的谢时浔伸出手。
“?”谢时浔疑道,“夫人想要什么?”
“赔钱!”沈娥盯着他,理所当然道。
“……呵。”半晌,谢时浔舌尖抵唇,嗤笑一声,有些咬牙切齿的夸了句,“夫人真是勤俭持家……回府便让人将银钱赔给你!”
“知道就好!”
说罢,沈娥也不管他,她可不在乎这裙子是谁准备的。左不过是她穿上了,便是她的东西。
如今是这人的烂桃花长公主派人劫持她,才害的她坠崖,衣服也扯坏了!
这钱,他是赔也得赔,不赔也得赔!
思索着,便又睨了他一眼,重重“哼”一声,便越过他朝着另一侧溪边去了。
隔着芦苇荡,溪边鹅卵石被日光照得亮堂堂的,颇有种娴静之感。
“滋啦——”沈娥洗漱完,站起身便将裙摆的褂子撤了下去,露出里边同为杏红色的内衬裙衫,又将裙摆抽条的用手一把扯了。
虽说这下裙摆边角不齐,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可比起方才,却是好了太多。
这般弄完,起身看过去。遥遥就见谢时浔仍是一身白衣,牵着毛色红亮的马缓步朝她过来。
迎着光,他湿着发,显得皮肤有些过于白。此时不说话牵着马,遥遥看过去就是副君子像,清清冷冷的好看的紧。
沈娥“啧啧”两声,抬步过去。
俩人只有一匹马,沈娥断然是不会自己走回去的,让堂堂“太常卿”大人自个儿走路回去也不合适,况且前世她也只是兼职摸过几天马术,骑上去摔下来成个骨折,谁来负责?
这和谢大人要银子都不好要了不是?
心底一思索清楚,沈娥便痛痛快快的准备上马。可还没踩到马的脚蹬,腰上就揽了一只手,紧紧掐着。
待她惊呼一声,整个人就被谢时浔单手抱了起来,直接被那人一气呵成抱上了马。
没等她如何反应,身后便贴上来一具有些温热的胸膛,烫的她身子微微前倾,耳根不自然的有些红起来。
“咳咳……”沈娥摇摇晃晃的坐在前面,干咳着夸奖道,“臂力挺好!”
“多谢夫人夸奖。”在她看不见的的地方,谢时浔挑了眼尾,语气淡道。
随即握着缰绳的手轻轻一拉,马儿就跑远了。
马疾驰在山间,一路上扬起尘,迎着日光一路朝京城的方向奔。带着草木味的风拂面而来,打在二人身上,俩人靠的太近,沈娥不自觉的动了动,想往前些。
可刚一动,腰上便落了一只手,力度不大但足够紧,握着她几乎一下子身子就僵了。
男人不冷不热的嗓音落在她耳侧:“夫人莫动,安稳些。”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怪?
“谁……谁动了?!”沈娥好不容易面上浮了些羞赧,恼怒道。
没等到那人回答,她只觉身下的马像是受到了什么吸引力。猛的朝着另一方向奔去!
原本宽敞的石子路很快就离远了,马儿只朝着山涧的方向狂奔,随即摇摇晃晃的跑向草丛长得十分茂密的小道里。
这一出惊得沈娥不敢动弹,忙向后一倾,几乎死死贴在谢时浔身上,心脏狂跳。
咽了口口水:“这这……是出了什么问题?是这马……疯了吗?”
马匹不受控制时,谢时浔脸上的神色便沉了下来。如今怀里靠着个软热的身/体,他的脸色却是稍稍融了些。
起了逗弄的心思:“这马受惊,恐怕今日我与夫人都得交待在这儿了!”
“什么!”听言,沈娥心中大骇,急忙直起身往一旁动作,却被谢时浔长臂一挥捞了过来。
耳边风声飒飒作响,不过一会儿入目便是青山小道,原本的石子大道早已不见踪影,换上压满草,微微可见写沾了青苔的污泥。一路路上长着的长草过于茂盛,有些突兀。
“沈兰姝,你要找死吗?”谢时浔的怒意几乎压不住,手中拉着缰绳,唇齿抵着舌尖低低出声。
“谁找死了?我这不是准备跳马逃生吗?”沈娥一愣,随即不好的反驳道。
“跳马?”谢时浔冷哼一声气笑了,“亏你想得出来!”
“彼此彼此!”沈娥在他怀里侧身,不甘示弱呛回去。
“嘘!”忽的,没等沈娥继续,谢时浔便抬手做了个动作。眼底愈发冷冽,视线扫了四周,声音落在她耳侧低低道,“先下马!”
沈娥一怔,随即才反应过来,身下的马居然已经停了!
念起自己刚刚准备跳马的行为,她有些尴尬的瞥了瞥眼。若非谢时浔及时拦住她,恐怕她最少也得摔断一条腿。
思及此,她也没了再和那人对着干的心思。待谢时浔下马,她便在马上张开手等着。
此刻周遭的长草越发茂盛,四周静得出奇。四面山丘围绕,谢时浔身量极高,可处在这地方,竟然抬眸也看不到路。若非这马过来一路疾驰,压出一条道,恐怕他二人再回去时,都要就此迷了路去!
谢时浔干脆利落下马,衣袖微摆,再抬眼时便是一般景象。
眼睫微动,似笑非笑的抬了眸子,随即又依着沈娥将她抱了下来,最后调笑的落在她耳边:“娇气!”
安稳落地,脚上刚才轻软的长草,耳边传来的清冽声音还没散,沈娥便猛的抬起眸子朝那人看去,直直瞪了他一眼。
颇有些敢怒不敢言的气势!
随即谢时浔将马拴好,沈娥见着只顾低头吃草,与刚刚那“浪子马”丝毫不符的模样,心中躁意突升。
“死马,幸好昨晚撞到我的不是你,不然我非得现在就把你给剁了!”说罢,沈娥还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冷的不行。
谢时浔将马的缰绳打结的动作一顿,神色有些不自然的别开眼。
“嘶嘶……嘶嘶……”忽的,远处不停的马叫声传来,带着浓浓的躁意。
沈娥一愣,还未及反应,便被谢时浔拉着,朝长草丛的地方走去,躲了起来。
回头间,她看见那匹马还在只顾低着头吃草。
沈娥:“……”
死马,日子比她过得还滋润!
长草丛里很深,蹲下去几乎看不到影。谢时浔拉着沈娥一路往里挪,动作轻的不行。
衣衫扫过层层叠叠的长草,皮肤上掉了草屑,传来丝丝痒意。沈娥一颗心也被提起来,一言不发的跟着谢时浔往里挪动。
两人就这样挪了半天,沈娥脚都麻了,正想低声朝谢时浔出言“要不休息下?”不远处的交谈声却直接让她心尖一跳,急忙把耳朵竖起来细细听着。
谢时浔瞥眼看她,随即用手朝前一扒拉,透着些光。不远处是块空地,影影卓卓的看见几个人聚在一块儿。
为首那人穿着黑色宽袖长襟袍子,高坐马上。身子生的的有些发福,腹前堆叠着肉,宽脸上也堆着,颚上留着不长不短的胡须。
沈娥见状,瞳孔微缩,心下有些惊诧和疑惑。
无他,只因这人她也认识,是京城太守——李自成。
此时李自成正坐在马上,眼睛微眯,眉间几乎拧成一团:“这马是怎的?”
旁边一直拱手站着的,穿着白布衣衫有些讨好的男子忙道:“想来,这马叫声暴躁,频繁抬尾,一路上又排了少量尿液,应该是……发情了!”
听言,远远躲在草丛里的二人神色都有些不自然。
怪不得那马不听使唤,直直朝这地方奔过来。
沈娥不动声色的朝着一侧的人瞥上一眼,眼底的鄙夷快要溢出来。
死马,又是渣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