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胜淼几个人缩在草垛子后,等卫朝兰、于红军分头离开,才伸直了身子,纷纷露出头来。
“朝阳,要不让我娘给你娘说说吧,卫朝兰这样做,真不是个事啊!”丁水仙跺跺脚,“这都是什么人啊,这可是亲大姐啊!”
于小莲眨着眼,有点不好意思:“我都不知道我三堂哥喜欢朝阳姐,他干吗不直接跟朝阳姐说呢?”
秦胜淼心里清楚,连自己隔壁住的堂妹都没有看出来于红军喜欢她,卫朝兰能知道,估计是她那个好感数值帮她蒙出来的。这死丫头鬼精鬼精的,脸皮厚,嘴巴还利索,不当面戳穿她,她绝对死不认账。
她思索片刻,笑吟吟地说道:“于红军是个实在人,我估计他对我谈不上喜欢,可能是看我这人吧,还算勤快,像个过日子的人。不管他是不是真心,也不能让人这样牵着鼻子打转,我现在就回家去,你们要是愿意跟着去,就到我家院门蹲着,我可不想再让卫朝兰这丫头背着我扯大旗骗人了。”
几个人你推我拉的跟在秦胜淼后面走,丁水仙几次欲言又止的,秦胜淼只当没看见,这会儿人多,她打算私下里再去跟她交谈。
秦胜淼先一步推开院门走了进去,右手在背后直摆,意思是让丁水仙他们赶紧地躲闪到一边去。她随意地合上院门。
天已经擦儿黑,堂屋的桐油已经点了起来,昏黄的火苗子左右摇摆。卫大虎不在,卫老头坐在正上方抽着个旱烟袋呛死个人,姚招娣凑在苗细花和卫朝兰身旁,梗着脖子聚精会神地听着。秦胜淼赶着听到个话尾”于三哥是真心诚意的,奶,娘,你们就成全他吧。”
秦胜淼憨笑地问道:“娘,你们说什么了,成全什么,朝兰,你想出嫁了吗?”
卫朝兰一扭身子,原本笑盈盈的脸顿时垮了下来,脸颊立码泛上一层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匆忙回道:“朝阳,你瞎说什么了,奶和娘正跟我说你对象的事了,跟我可没关系。”
秦胜淼讽刺地一笑:“怎么,我有对象我自己都不知道,还要你来告诉娘,告诉奶,告诉所有人啊?”
卫朝兰慌忙接道:“姐,你别不好意思,你不都说了吗,现在是新社会,要自由恋爱,于三哥都说了,他和你两情相悦,你过门了绝对会幸福,他都是正常彩礼,不会让队上人说三道四的。”话音未落,卫朝兰的心“怦怦”直跳,她眼看着秦胜淼头上的那一丁点白柱子刷的一下变成了黑色。她假装不经意地抬手抚了下胸口,对着苗细花急切地说道:“奶,现在队上人都瞅着姐的婚事了,那咱家必须要给姐说个靠谱的亲事,于三哥人踏实能干,在队里的名声一向都不错。姐跟他两个都有意,不如就答应于三哥上门提亲吧。”
卫朝兰气急之下,语速又快,一句接一句的往外蹦,把苗细花和姚招娣两个说的直愣怔。
“嘿!你这耳朵白长了,我说的话,你当没听见,光顾地自说自话了。谁跟于红军两情相悦啦?你说的怕不是你自己吧?你要是恨嫁,现在就让娘找人帮你提亲,你尽扯着我干吗?”秦胜淼都气笑了,这死丫头,只叭叭地说自己的,真当她是玉帝老王八,一切都是她说了算啊!
秦胜淼握了握拳头,捏紧下指关节,发出了关节“咔咔”的声响,她斜瞟着卫朝兰:“臭丫头,我拿你当妹妹,从小照顾你,什么事都帮你干,这帮多了还帮出仇来了?我问你,你说得清楚明白,你告诉我,你说的于红军的正常彩礼是多少钱,一共是多少钱,你亲口给我说一遍!”
卫朝兰被秦胜淼那按拳头的声音唬得是心惊肉跳,心急之下,也没有反应出秦胜淼话里奇怪之处,她看着苗细花和姚招娣两人齐刷刷地盯着自己,直接了当的说了出来:“于三哥说就按队上的正常彩礼走,50块钱,这样大家伙也不会说三道四了。”
苗细花惊讶道:“这是于红军直接告诉你的,这得媒人上门提吧?”姚招娣也跟着附和“是这个理。”
秦胜淼嗤笑了一声:“卫朝兰,我不信,这是于红军亲口告诉你的,你没记错?”
卫朝兰一脸笃定,信誓旦旦地说道:“我当然没记错了,于三哥说了,跟队上大部分人一样,是50块钱彩礼钱。”
“你放屁!”
一声女人的厉声高叫,把堂屋里的四个人吓了一大跳,冲着声音的方向,四个人齐齐看了过去。“通通通”地走过来的是丁水仙,她带着一脸的怒色,在油灯摇晃的火苗下,满脸通红:“卫朝兰,你真是缺德,你骗于三哥说是给卫叔50块提亲,再让你帮忙私下给朝阳50块当作压箱底的钱,你姐问你几遍你都没说另外50块钱的事,合着你早就打算私吞这50块钱了?”
卫朝兰只觉得脸“噌”的一下子烧了起来,连忙拉着苗细花的手腕子解释道:“奶,不是,我没有说,不是,我没有骗于三哥,就只有于三哥说的50块钱的彩礼钱。你要相信我。”
丁水仙嘲讽地看着她:“卫朝兰,你嘴里有一句实话吗,朝阳是你的亲姐姐啊,你刮油水刮到自己亲姐姐头上来了。”
秦胜淼轻描淡写地说道:“什么亲姐姐啊,我这亲姐姐在她心里就只值50块钱。什么也不用说了,你要是想要钱,你就让于红军来给你提亲,再敢扯我一句,你试试,我有你好看的。”
丁水仙急了:“你怎么有脸让于三哥给你提亲,你这个女骗子。”
秦胜淼怕她一急之下说漏了嘴,一把拉着她出了院门。
苗细花脸沉得能滴下水来,她也是看明白了,这个卫朝兰肯定在里面搞鬼了。就不知道这于红军是真打算提亲还是卫朝兰胡咧咧。她瞪了眼卫朝兰,看向姚招娣:“明天,你直接去找于红军他娘问问。这倒底是想给那个姑娘提亲?”
姚招娣嗫嚅的应了声,拽了卫朝兰进了她的屋里。
夜里吃饭,谁也没提这茬事,个个闷着头喝糊糊。卫大虎肯定是知道了,摔进摔出的,脸拉长的可以挂油壶了。卫朝兰就没出屋吃饭,还是姚招娣端了碗给她。
躺在床上,热得睡不着觉,秦胜淼打着蒲扇,胳膊都要摇断了:“16,就没个冰丸子吃了,透心凉的那种吗?这真热得痛苦啊!”
“当然有,不过你个光棍,一分钱没有,兑不了。”
“哟,今儿个不一样了啊,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调皮可爱咧!”秦胜淼有种在跟二杆子对话的感觉。
“被你磨蹭的没脾气了啊!你是来虐渣的,你一天天的在干什么啊,你光逮着卫朝兰开火做什么,要么就是炸你麻花,你要找渣男女算账啊。”
“我知道,我知道,念什么经啊,正经的外挂没有,不是念经的和尚倒是念起经来了。我这个瘦麻杆身子,不得先养好了再开战啊,这个卫朝兰属于内部矛盾,我得先把这根刺挑出来。挑到明处再战斗啊。渣男这段时间再整什么夭蛾子呢?”
16号没理秦胜淼,秦胜淼等了半天没有声响,懒得计较,继续苦命地摇扇子了。
同一片天空下,黎建平一样的热,男人火大,他更热,还饿得前胸贴后背。临睡前浇得一桶凉水带来的凉气这会儿已经散尽了,汗珠子是不住地往外冒。
今天从那两个蠢女人那混来的玉米面饼子、高粱窝头早就消化完了。
说起这两个蠢蛋儿,黎建平不屑一顾。那个叫赵冬枝的,真叫冬天那个啥,一身的键子肉,应该能多省几张饼子给他吃的,明天还是要找机会多跟她说两句。还有那个阮四妹,声音小地像蚊子哼哼,他是强忍着一鼻子汗味靠近了她才听得清楚,看她浑身上下衣服穿得齐整,明天试着先直接要点粮票。
还有那个卫朝阳,全身散发着蓬勃的青春气息,胸脯饱满,细腰长腿,是三个人中,黎建平看着最顺眼的。长得也不错,就是反应比较慢,跟她说话要费点劲。黎建平今天回知青点时已经听说了卫朝阳为彩礼大闹一场的事,他觉得女人就是矫情,得了便宜还卖乖,他也打听过那个刘麻子的情况,家里条件在整个公社都算好的了,愿意出钱,什么样的女人挑不到呢?像卫朝阳这样小姑娘肯定还向往着所谓爱情,不然嚷嚷什么包办婚姻了?这样的小姑娘,多听几句甜言蜜语都要找不着北了。
秦胜淼是猜不到黎建平这个渣男主是这样看待她的,要是知道非打得他找不着北。她第二天一清早,就要赶着去刘三姑家炸麻花了,昨天在家耽误了一天,初中老师的5斤麻花还没影儿了。
早上拿了两个红薯边走边啃,8月份的天亮得早,秦胜淼估摸着最多5点半,时间还早,步子上就慢了下来。刚从队里七弯八岔的小路拐出来,就看到右斜角有两个身影,一男一女,这大清早的处对象,觉太多了睡不着?
秦胜淼可没想耽误人家恋爱,正准备转身换个方向走,就听到个女声,有点耳熟:“建平同志,你放心,中午我保证给你带点粮食过来,你们知青真不容易,为了咱们大队,不怕苦不怕累。我,我要向你学习。”
这是哪个二杆子,向阳大队的知青累吗?
卫闰国这个大队长啥都好,恰恰在这些知青面前没办法一碗水端平。他总觉得这一群大城市里的学生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要是安排他们去跟队上人一样干农活,非得把庄稼折腾死了都。他是两个知青配合干一个队里青壮年干的活,就这,还找人指挥,督促。大队里的人都看在眼里,都知道这回事,也没谁计较,各自干各自的,还是那句话,早干完早回家躺平。
秦胜淼不禁好奇这熟人是谁,小心翼翼地探过头一看,呵,她乐了,还真是两个熟人,那男的不就是渣男主黎建平嘛,女的是住在卫闰国家斜后门的赵冬枝。这姑娘可是个宝,热心快肠地可以硬拽着老奶奶过马路那种,平时勤快吃的也多,所以身子健壮,能抵得上一个大老爷们的劳力了。奶奶个爪儿啊,这个死渣男尽骗这些实心眼的乖孩子。
看到了姑娘是谁,秦胜淼也没心思听下去了,心里寻思着得干活了,得找个什么机会把这黎建平的脸皮扒下来。
她不再关注那两人的事,急急忙忙的往街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