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胜淼再一次敲开了南叉巷的大门,院内传来道懒洋洋的女声:“谁呀?”魏红梅拉开了门,看到上回来的那姑娘红扑扑的脸上挂着汗水,怀里还鼓囊囊地塞着什么东西。她皱着眉毛问道:“这是干吗啊?”
秦胜淼笑嘻嘻地答道:“大娘,我给你带点东西尝尝,你让我进去呗!”
魏红梅探出头,左右看了看,一把扯过秦胜淼:“快进来!”
秦胜淼一进院,等着魏红梅关上门,转过身来,她忙不迭地把衣服下襟里藏着的布袋子拿了出来,青蓝色的细棉布上已经浸了些油印子,她打开袋子,抓了一把麻花递给魏红梅:“大娘,尝尝味道!”
秦胜淼刚一打开袋子,芝麻香味扑面而来,伴着面粉炸过的油香味,魏红梅不禁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拿了一根黄灿灿的麻花放进嘴里嚼起来,真香,吃到嘴里的酥香和闻到的油香要实在多了。咽下麻花,她上下打量着秦胜淼:“真看不出来,你这手艺不错啊!”
秦胜淼得意地说:“大娘,惊喜吧!我会做的吃食多了,只是这天太热,我现在只能做这个。大娘,帮我找找人呗。”
魏红梅点点头,接过秦胜淼手里的小布袋,说道:“这些先给我,这点儿也够了,有小一斤了。我这两天就找人问问,看看人家能接受多钱一斤,我估摸着 3块钱左右。你后天早点过来找我。”
秦胜淼笑着附合道:“大娘,都听你的,那我先回了。”
魏红梅摆摆手,送了秦胜淼出门。
秦胜淼几乎是边跑边跳的回到刘三姑家,兴奋地讲了事情经过。刘三姑也替她高兴,嘱咐了几句,让她赶紧回家去。秦胜淼把剩下的麻花留给三姑婆,让她自己夜里吃,并交代悄悄给隔壁严大娘一些尝尝。
……
秦胜淼今天炸麻花耽误了功夫,急忙急赶地回到大队,太阳落了山,一天的闷热已解了几分,她心里算着在哪儿找找芝麻,不知不觉地走进了小道,这边叉过去,没两步也能到家。正小心避开地上的大石子儿,就听到一道细弱地女声:“红军哥,我知道你心眼好,我大姐她就是太害臊,她不答应,要不我再劝劝她。”
这声音秦胜淼就是睡着了都能听出来,不就是她那作妖的便宜妹妹,她口中的大姐不就是自己,胆肥了啊,敢拿自己做筏子了,这是想拿亲姐姐去讨外人的好呢!
秦胜淼不动声色地慢慢靠近,就听到那作妖继续在那儿忽悠:“红军哥,我大姐吧,她一向心善,有啥好的都舍不得用,她特别想擦点雪花膏抹脸,都只能眼巴巴看着别人用,要是有人送她瓶雪花膏,她肯定会特别高兴,她这高兴了,我也好劝了不是!”
秦胜淼等了一会儿动静,才听到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你姐就是胆小,要是能跟我说几句话就好了。”死丫头话接得快的很:“红军哥,我跟我姐说明天上你家借东西,你明天下午在家等着。”
秦胜淼冷哼了声,真是不做人啊。她细想了下自己脑海里的经历,以前并没有于红军这回事,这人也没往她身边凑过,也可能是卫朝阳一贯自卑没有注意到他。她放轻脚步,缓缓退了回去,又绕了个弯子,顺着墙根摸到自家大门前。
甫一进门,卫大虎的嗓门就炸起来了:“死丫头,你跑哪儿去了,一个大姑娘家也不害燥,天黑了还在外面瞎晃荡,皮子痒了吗,一天到晚只知道躲懒,老子抽死你个干吃白饭的。”秦胜淼在心里回骂了几句,伸手掏了掏耳朵,假意低声应道:“我今天晒很了,头晕,活干不快!”
卫大虎两步奔了过来,一巴掌招呼着卫朝阳脸上去:“你找打啊,你怎么不晕死,还跟老子还嘴!”
秦胜淼看他一近身,巴掌扬起来时就下意识侧过身子,卫大虎那蒲扇式的巴掌擦过秦胜淼的左下颌,手指头还是刮着了脸颊边儿,顿时起了一道红印子。
卫大虎一看她竟然躲过去,更是火冒三丈,他一脚踹向秦胜淼的膝盖,嘴上还骂道:“你个死丫头,还敢躲,老子今天要打死你个吃白饭的!”
秦胜淼脸上挨了一下,两眼就紧盯着他的动作,看着卫大虎提起腿,就顺势往后一退,恰恰避开这一脚。卫大虎一脚落空,没了着力点,人猛地往前一窜,着点跌了个狗啃屎,手慌忙撑了把地,才稳住身形。他站起身,回过头,两眼几乎要喷火,四下寻了一下,抓起一条棍子,就往卫朝阳身上抽去,那是赶鸡的棍子,有细擀面杖那么粗了,要是打在人身上了,不骨折也要肿包了。
秦胜淼迅速奔向卫老头,一把躲在卫老头身后,一边躲一边叫嚷:“爹 ,我做了什么了,你要打死我,我今天都在地里晕了,没人管我,我回来了还要被你打,你打死我算了。”她干脆也扯着嗓子嚎起来。
卫大虎一低头的功夫被她溜了身,棍子都举起来了,才发现打不着她,只能恨恨地把棍子往地面上扫,又听她嚎了起来,两眼都气红了。他咬牙切齿道:“你给老子滚出来,老子今天要打死你。”
秦胜淼紧拽着卫老头的后背衣服,嚎啕大哭起来:“我不活了,打死我算了,这家里没有一个人把我当家人,干什么活都使唤我,吃饭没有我,我倒在地里都没有人管,打死我算了。”她边哭边说,字倒是说的清清楚楚,手上的劲也没有放,卫老头的后背衣服直往下坠,把个卫老头的脖子勒的通红,青筋突出来,脖子都粗了,他拽着衣领子往下,挤出点空隙,哑着喉咙说:“老大,你给我放下棍子,你是不是要弄死我。”
卫大虎见状,只有丢下棍子,恨恨地说:“你个死丫头,你能躲一辈子。你今天不用吃饭了,明天一天也别吃饭!”说罢,骂骂咧咧地进了房。
这边卫老头一扭身甩掉了卫朝阳:“朝阳,你胆子大了啊,你是想勒死你爷是吧,你也不用睡觉了,把后院的柴劈了,不劈完,别睡觉!”
一院子的人,都睁眼看着卫朝阳挨打,没一个拦一下,苗细花瞅都没有瞅卫朝阳一眼,姚招娣这时倒是开口了:“朝阳,去劈柴吧。”
卫朝阳心里哼了声,“娘,你没看到我挨打吗,娘,你不帮我说两句吗,我今天晕了,我动不了。”她说完话,进了房,呯一声关了门。
听到关门声,卫老头咬紧了牙,“这丫头是吃了狗胆了吗,别吃饭了,以后都别吃了,饿死算了。”
几个人进了正房,喝起了野菜糊糊,提都不想提卫朝阳。
秦胜淼进了房,自从知道卫朝兰变了人,她就搬出了两个人同住的屋,把隔壁的一个小杂物房清了出来,巴掌大的地方,四面都是土墙,也没有什么收拾的,秦胜淼寻思着哪里找点旧纸壳子,废纸皮什么的糊一下墙。她也不饿,躺上床就睡了。
第二天,秦胜淼睡到天大亮,一出房门,家里只剩下躺在床上的卫朝进,其他人都上工了。她钻进厨房,到处找了找,什么也没有剩下。她才不管那么多,跑到鸡窝里摸出两个鸡蛋,下锅打碗蛋汤,喝完就往公社正街上去。
一路也没碰到什么人。到了刘三姑家,还是帮忙提了水,把剩下的面粉炸了麻花出来,刘三姑清洗了个干净的陶罐子帮她装了起来,正忙着,听到外面喇叭响,秦胜淼心里琢磨着麻花的事,没在意喇叭叫的是什么,倒是刘三姑细细听了下,她凝神听了会儿,对着秦胜淼说:“又要来知识青年了,这怕是第三批了,这些人真是有好有坏,我听人说,好多人都不会干活儿,倒是供销社的东西卖得快,都是他们买了。”
说话听音,秦胜淼才突然响起,这个任务界的渣男就是这个时间点来的向阳大队,看样子,就是这批人了,她心里记了下来,想着回去后,打听一下。黎建平那种人,吃不了苦,没有意外的话,肯定会按着之前的老路走,她得提前防备起来。
忙完了麻花的事,秦胜淼回了大队,路过责任地,挑了几担水,细细浇了几遍。现在天气热,这几天有些家户中午都回了屋歇晌,路上太阳晃着,晒的地上灰都浮起一层,只听到蝉一声声地响。
一进家门,静悄悄的,看样子,饭也都吃完了,都在房里补觉。秦胜淼先进了厨房,揭了锅盖一看,光锅一个,啥也没有,真是亲妈啊,别人说不让吃,自己亲娘就一口没留。她舀了些玉米面,添了点水,烧了两把火,摊了两个玉米面饼 子,两三下吃下肚。收拾了厨房,进房睡觉。
秦胜淼是被骂声惊醒的,伴着的还有哐哐哐的拍门声,秦胜淼的瞌睡不重,只是卫朝阳这身体太差,多少年都没有安稳睡个好觉,这大中午的歇晌,就秦胜淼来了才有的,这一睡就沉了点。她听了下,是苗细花在外面叫骂,骂她是个贪吃鬼,也就是她,死抠的样子,只使劲拍门,换了卫大虎,两脚就把门踹了。
秦胜淼不慌不忙地下了床,开了门,苗细花的手差点拍到她脑门上。苗细花一口的黄牙,满嘴的臭气扑面而来:“死丫头,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偷我的鸡蛋,那是你能吃的东西吗,我打死你个贪吃鬼!”说着话,手就上来了,想是要又掐又打。
秦胜淼怎么会让她如意,她一弯腰,从苗细花侧边挤了出去。回过头对着苗细花悲愤地喊:“奶,你是我亲奶吗,你当我是这家的人了吗,我都饿晕了,我晕了几天,这个家里有人管过我吗,还不让我吃饭,你们都让我饿死算了,早饿死,你们再生个去赚工分,你们不管我死活,又不让我吃饭,我就去找三伯,让三伯管我饭!”
苗细花一听,气的够呛,“死丫头,你倒是会威胁人了,你去呀,我打不死你。”说着话,手还不停,张牙舞爪的扑上来。秦胜淼一边躲一边嚷:“打死人了,我奶要打死人了。”苗细花恨不得捂上她的嘴。
还没喧嚷两句,把隔壁的两家吵醒了,这一溜住的都是本家兄弟,左边的田婶打着哈欠就过来了,“朝进他奶,自家孩子,打那么狠干什么,打坏了就得上卫生所啊,这天气热,要是生个病,哪里打坏了,可难得好,朝进都在家养病了,可不能再添一个病人了,还少一个人拿工分。”她又看了看秦胜淼,心里纳闷这姑娘好像高了不少,嘴上又说道 :“这个姑娘家,大了可不能打,要是打到脸上,那可就破了相了。你家朝阳天天下地,起得早,睡得晚,要是不吃饭,坏了身子,那是一辈子的事。我可是知道,这身体差了,生孩子都难。”她又探了探头,“朝进好了没,这有几个月了吧,能下地了吗?这一病就是啥事也干不成。”
苗细花愠怒下,咬紧了牙,手指着秦胜淼:“今天是看在你田婶子的面儿,饶了你这一回,再有下次,我揭了你的皮。”转过身扯着田大娘去看卫朝进。
姚招娣在一旁恨铁不成钢似的瞪着秦胜淼:“你就馋嘴吧,那是你吃的东西吗,那是给朝进补身子的,饿两顿会饿死你吗?”
秦胜淼抑天长叹,挤了挤眼睛,挤出两滴泪来:“娘,我该不是你们捡回来的吧,我都说了,我已经晕了好几天了,在地里都晕倒几回了,你还要饿我,你要眼睡睁睁地看着我死了吗!”
姚招娣一时哑了口,半晌才说:“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大,你说我不是你亲娘,家里日子难过,我有什么办法,就那几个鸡蛋给朝进补身子,你问都没问就吃了,你奶不气,天气热头晕是常事,你吃也吃了,睡也睡了,你去于家帮我借两个簸箕来,我晒点干菜。”说完话,姚招娣佝着腰低着个头进了正房。
秦胜淼转身回了屋,擦了把脸,心想了下于家,哼了声,小丫头片子,想匡我去换好处,美不死她。